别嗲(6)

阮芋惊骇道:“高一刚入学就搞竞赛啊?”

这什么竞赛班,未免太卷了吧!

吴逸杰解释之前先自夸一句:“虽然我也是我们区中考前十名——”

然后话锋一转:“但是咱们一中的学生和学生之间还是有差距的,全年级像他这样高一就冲国赛的不到十个人。神仙玩的游戏,咱们凡人围观就行,硬要比较就是降维打击,真没必要。”

阮芋张了张嘴:“靠邀……”

话音未落,马上有人问:“什么是靠邀?”

阮芋:“就是表示惊讶啦,相当于你们这边常说的‘卧槽’,‘我去’之类的。”

“感觉好软萌呢。”乔羽真学着说一遍,“靠邀?”

俩男生异口同声:“你说出来可一点也不软萌。”

旋即吃到乔羽真一记眼刀,阮芋也翻白眼:“怎样啦,意思是只有我爆粗口不凶咯?”

吴逸杰很确定阮芋是土生土长w省人了,心说你爆粗口何止不凶,简直嗲死了,搞得人心里欠欠的想挨骂:

“刚才没听清,要不你再骂一句狠点的试试?”

阮芋酝酿片刻,腮帮子一绷,眉毛也竖起来:“白目!死三八!”

表情到位了,满打满算有点咄咄逼人,可惜到位的只有表情,台词不行,配音更不行,身旁三位评委老师想为她转身都难。

郑庆阳一只手搁桌底下死命盘吴逸杰的圆肚皮,嘴上还在帮阮芋找台阶下:“一定是台词的问题。”

“对。”吴逸杰把他手弄开,“你老家那边用词比较温和,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我教你几个说出来一定凶的……”

……

耳边忽然响起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锵的一下。

萧樾对这声音很熟。他前桌吴胖子进进出出的时候总伴着哐叽哐叽的桌椅碰撞声,恼人得很。

萧樾蜷了蜷罩在后颈的手指,身子趴着没动。倏尔,又听见一道清甜柔软的人声环在耳边,像云销雨霁之时升腾而起的雾岚,夹杂着不知是笑还是气的脆音,比锵锵的撞击声还恼人。

他终于醒过来,不太情愿地直起腰,眼睛直到这时才睁开,模糊看见斜前方一道纤细身影转过来看着他。

不是吴劳动的大饼脸,那张脸小巧精致,洁白莹润,琥珀一样的眼睛柔软、生动,含着满池春水漾出的波光,看得萧樾一时有些愣,以为自己还没醒透。

他确实没醒透,依稀记得醒之前有人在说话,以为是对他说的,声音嗲得世无其二,遂问阮芋:

“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说什么?

阮芋有点懵,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对你再说一遍?”

萧樾摸咂一下脸颊,嗓音透着沙哑,含糊回应道:“嗯。”

行吧。

阮芋从善如流:

“你他丫的傻逼玩意,脑筋崩了欠你老子抽……”

“停。”萧樾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了一秒,“当我没问,谢谢。”

第3章 生日

围观他俩互动的三人肩膀哆嗦得一个比一个厉害。郑庆阳又手贱去捏吴逸杰肚皮,两人在桌底下掰来掰去。萧樾一睁眼就被骂了个劈头盖脸,快无语死了,想撇下俩傻缺自己先走。椅子向后哗啦一声,人还没站直,就被吴逸杰嬉皮笑脸地叫住:

“樾哥,趁着现在人多,要不我们在这里过?”

萧樾不明就里:“过什么?”

“过生日啊!”

吴逸杰弯腰,从脚边拎起地上的书包,再从书包里头倒出一盒塑料包装的五仁月饼,足有他的脸那么大。

乔羽真好奇问:“谁过生日啊?”

吴逸杰冲萧樾努努嘴:“他呀。他明天生日,可惜明天放假,我们不在校,所以打算今天中午给他一个惊喜。因为准备的比较仓促,正愁一起庆生的人太少……”

萧樾打断:“你们从哪知道我生日?”

“身份证上瞄到的。”

见他没打算坐回来,郑庆阳起身扣住他肩膀,硬是将人摁回了座位上,“给点面子,哥,小姐姐们都看着呢。”

说完,他和吴逸杰拖着椅子坐到萧樾右侧,与前排的阮芋和乔羽真形成合围之势,将萧樾困在中间,众星捧月。

萧樾觉得自己像只被人观赏的猴儿,还没来得及反抗,那边体委们开完会,闻风赶来,围着他的人又多了一圈。

吴逸杰也不管这群人认不认识萧樾,风风火火招呼大家坐下,转头又催促郑庆阳:

“国庆国庆,你去把门窗关了,窗帘拉上,哦,还有蜡烛,是不是放你那儿了?”

乔羽真:“国庆又是谁?他不是叫郑庆阳吗?”

吴逸杰解释道:“他和祖国同一天生日,名字又带个庆,所以我们都叫他国庆。”

刚才聊过天,阮芋已经知道吴逸杰的外号叫劳动,现在又多了个国庆,他们宿舍三人,就剩萧樾没外号。

或者说,没人敢给他起。

阮芋瞄一眼课桌上充当生日蛋糕的月饼,视线向上抬,正好撞进萧樾眼底。

“你生日是明天呀?”她明知故问。

萧樾动了动眼皮,权当回应,心底莫名升起不祥的预感——

今年中秋节刚好也是明天。

阮芋摸摸下巴:“他俩都叫法定节假日,就差你了,你名字里还带个‘月’……”

“不是月亮的月。”萧樾上小学的时候都没解释过这种玩意。

他已经移开目光,却也知道阮芋依然盯着他笑,这让他想起昨天初遇时听她说的一通鬼话,什么生下来就爱笑,打报警电话也笑不停。萧樾算是明白了,这姑娘不是爱笑,而是没心没肺,惯爱取笑别人。

看在人家过生日的份上,阮芋没把剩下的话说完。而且她觉得“萧中秋”这个外号和萧樾不是很搭,中秋给人的感觉是圆满温馨团团圆圆,而姓萧的让人心里非常不圆满,好像全世界都欠他八百万似的。

不圆满的萧大寿星懒散靠在椅背上,书包也不卸,就这么夹在背后,包带松垮垮挂在肩上,不像生日宴的主人翁,倒像个临时拉来凑数的路人。

好在他长得一点也不路人,那张脸就算面无表情,依然是人山人海也淹没不了的耀眼。

劳动和国庆殷勤地把生日蜡烛插进月饼里,引火点亮。

直到这时,阮芋才看清,月饼上刻的四个字不是“生日快乐”,而是月饼的口味——“五仁火腿”。

窗帘阻挡了日光,教室陷入阴暗。在摇晃烛光的映照之下,萧樾那张冷冰冰的脸似乎更加僵硬木然了。

阮芋憋笑快憋出内伤,主持人吴劳动却还嫌气氛不到位,指挥大家唱起了生日歌。

萧樾左手掩在眉际,不忍直视,每一秒都像在遭受凌迟。

在场半数都是状况外的临时演员,活跃程度却不输主演,一个唱得比一个来劲。萧樾在那一叠音准乱飞的嚎叫中分辨出一道弱管轻丝、有进气没出气的声音,他都不用抬眸,就知道她现在笑得快要断气。

封闭的教室闷红了少年少女的脸,萧樾硬着头皮撑到他们唱完。

十五岁的最后一天,他有幸体验了一把灵魂升天的快感。

草草吹熄蜡烛,萧大寿星果断背包起身,说自己困得要原地坐化,接下来的流程就不参与了。

节假日二人组哪能放他轻易离开:“起码把愿许了再走吧?”

萧樾漆黑的眼睛微垂,嗓音清冷:“我没有愿望。”

十五六岁的少年,未来是阳光灿烂的碧空和远海,怎么可能没有愿望?阮芋觉得他就是在装逼,或者被他们闹烦了,一刻也不想多待。

吴劳动:“既然你没有愿望,不如把今天的许愿机会让渡给我?我有一个愿望想要现在许。”

萧樾无所谓:“行。”

刚应允完他就后悔了。吴劳动这狗东西饱食终日,八成又要搞事。

吴劳动正了正色:“我的愿望是——在这个普天同庆、花好月圆的日子里,樾哥,我想听你和阮芋对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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