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嗲(7)

语毕,全场吃瓜群众呆住了。尤其是阮芋,好端端一捧瓜啪地掉到了地上。

萧樾狐疑道:“阮芋是谁?”

吴劳动兴奋地搓了搓手,食指指向斜对面:“她。”

刚才他和国庆教阮芋骂人的时候,脑海中就不断脑补那个绝美画面。他和国庆都是宁城本地人,口音偏南方,爆粗口的时候总归还是差点味道,而萧樾是北方人,不仅字正腔圆,嗓音还低沉磁性,不管说什么都贼带劲儿。把萧樾和阮芋摆到擂台上,一南一北极致反差,纯爷们和嗲精的碰撞,光想想那化学反应,吴劳动就激动得热血沸腾。

萧樾的视线在阮芋脸上走了一圈。

原来她叫这个名字,温香软玉,倒是和那张脸,那把嗓子此唱彼和。

萧樾大概能理解劳动为什么许这个愿。阮芋骂人确实有意思,她那声音已经嗲到让人无视台词的境界,即便他是挨骂的那个,也丝毫不觉得被恶语中伤。

就是耳朵依然痒,身上依然起鸡皮疙瘩,搞得人很烦躁。

至于要他和女生对骂,这种事萧樾做不出来。

他正欲收回劳动的许愿权,冷不丁听见阮芋直勾勾地对着他冒出一句:

“你大爷的。”

萧樾:……

也就一刹那没绷住,萧樾侧过头,抬手摸了摸鼻尖。

手放下时,唇角已经恢复平直,仿佛无事发生。

乔羽真的眼睛瞪得发直,脸也忽然红了。萧樾笑起来太好看了,那张冷傲淡漠的脸一瞬间冰雪消融,深黑眼瞳中攒紧的微光好像一下子荡开了,漾出一片银辉,将本就英俊的脸蛋点缀得鲜活又灿烂。

就连劳动和国庆也发了愣。虽然萧樾算不上那种从来不笑的万年冻土,但他的笑大部分是冷笑,或者皮笑肉不笑,拽得二五八万,和阳光灿烂不沾边的。

只有阮芋,好像被藐视了一样,极为不爽地觑着萧樾那张若无其事的脸:“怎样啦?”

“不怎样。”萧樾终于坐回原位,长腿舒展,鞋底踩在桌底横杠上,望着阮芋的眼睛,一字一顿,教学似的说,“你大爷的。”

阮芋有样学样:“你大爷的!”

萧樾抿唇,忍俊不禁:“每个字都用劲,听起来只会让人觉得憨。重音放在‘大’字上试试。”

阮芋捏了捏拳:“你大爷的!”

……

“笑屁啦?我都按你说的做了,还笑?”

阮芋算是看透了,这王八蛋既不愿意正经对骂,也不愿意友情教学,纯粹坐这儿装蒜的。

没劲。

阮芋一刻也不想待了,拎起书包就要走。

动身时,觉得自己好像骂不过他落荒而逃似的,于是顿住步伐,泰然自若地朝他们挥挥手:

“担心你们月饼不够吃,我就不和你们分了。去食堂了,拜拜。”

见她走了,许帆利落地跟上,乔羽真拖拖沓沓地和男生们告了别,也一并离开。

食堂的抢饭高峰期已经过去,阮芋她们干脆一路优哉游哉,边走边闲聊。

正午日光灼烈,微风吹动长廊两侧枝叶窸窣作响,风中夹杂初秋的爽朗,盛夏的炽热则停留在女孩热切交谈的脸上。

她们在聊萧樾如果出道能不能当团体门面,答案是肯定的,甚至能横扫今年暑期档的所有选秀节目。

乔羽真今年暑假给爱豆打投花光了她攒了十年的压岁钱,谁知道开学之后能遇到萧樾这种级别的帅哥,不是被框在电视机里加了一百层美颜滤镜的那种,而是鲜活地存在在身边,每天都能看见,一分钱不用花就能搭上话。重点是,人家还比她打投的那个小爱豆帅了十倍以上,光想到这些,乔羽真就悔不当初,觉得自己纯属大冤种。

阮芋全程只嗯嗯啊啊地应了几个单音节。她脑子里装着自己的事儿,就连乔羽真问她和萧樾对骂的时候是不是都会心动,她也浑然无知地应了声“嗯嗯”。

她正全神贯注思考自己在新学校的人设问题。

从前在老家,大家口音都一样,即使阮芋声线比普通人细软,也不会显得太突兀,尤其因为她性格放肆乖张,很少有人会把她和“嗲精”、“软妹”这种词联系到一起。

现在倒好,无论她说什么话,甚至爆粗口骂人,新同学都觉得她很嗲很萌,加上生病导致的气血不足,她整个人看起来虚得很,算是彻底和大姐大形象说再见了。

阮芋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今天在9班那群臭小子面前逞凶失败,刚开始她还有点烦躁,主要是被萧樾那没脸没皮的笑给气的,不过她现在已经释然了,既然大家都觉得她是嗲精的化身,那她以后就心安理得地走这个路线。想想好像还挺容易。

入学这些天,阮芋爸妈每天都会给她打两三个电话,生怕她在学校不适应,被同学排斥。阮芋觉得自己虽然没有彻底融入,但绝对不存在被同学排斥一说,只有极偶尔的时候,会听见有人议论她的口音,说她做作什么的……

这些闲言碎语犹如石缝里的杂草,有阴影就会生长,除之不尽。

阮芋没时间管那些不见天日的东西。她之所以下定决心走小可爱路线,还有一个难以启齿且火烧屁股的缘由——她的学习基础太弱,几乎每一科的作业都需要求助她的学霸同桌许帆。

许帆是市中考榜眼,班里向她请教的同学很多。许帆对大部分人都爱答不理,除了阮芋。昨天阮芋和后排男生同时问许帆问题,阮芋比男生晚张口,男生却主动退出了。阮芋听见他对他同桌酸了吧唧地说“我还是老实排在阮芋后面吧,谁叫人家讨帆姐喜欢呢”之类的话。

阮芋心照不宣。许帆好像特别吃可可爱爱那一套,给她讲题都比给别人讲题认真。

快到食堂,乔羽真突然拍了拍阮芋肩膀:“想什么呢,都不和我们聊天?是不是已经等不及明天放假出去玩啦?”

阮芋耸肩:“哪有,放假准备待在家里自习。”

说着看向另一边的许帆,阮芋唇角笑弧更深,甜声说:“到时候劳驾帆帆远程指导了。”

曾经最讨厌别人夹着嗓子说话的许帆耳朵一红:“没、没问题。”

-

住家阿姨敲响房门的时候,萧樾已经醒了一个多小时,正倚靠在床头边看书边喝凉水。

霜金色的晨光从半开不敞的窗帘间泄进来,光晕如雾一般散开。

萧樾坐在暖亮的朝曦中,一条腿屈放在床边,膝上盖了本习题集。他一只手按住书缝,抬眸朝开门进来的阿姨道了声早。

阿姨眼角的笑纹水波似的荡漾开来。她一边走到窗边将窗帘大敞,让朝阳能够尽情闯入,照得满地亮堂,一边热情说道:

“这么早就起啦?我给你煮了清汤面,加了好几个鹌鹑蛋,生日当天吃这个最好了。”

不等萧樾回答,阿姨又自顾自嘴碎起来,这似乎是五十来岁老阿姨的通病,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听,她想说就要说:

“刚才敲辉扬的房门,怎么敲都没人应,估计又要睡到日上三竿。唉,哪有高中生像他那样,房间里面也搞得乌烟瘴气的……”

“我去吃面了。”

萧樾不想听阿姨抱怨赵辉扬的生活作风有多差,尽管阿姨说这些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反衬他的作风比赵辉扬好太多,但是,这种比较毫无意义,萧樾对赵辉扬的一切毫不关心。

尽管那个人就住他隔壁,一墙之隔,是他名义上的哥哥。

母亲和继父出差快一周了,说是今晚之前会回来陪他过生日。

他们家很大,加上阿姨,五个人住四百多平,人少的时候显得非常空寂。

萧樾三下五除二吃完面条,从冷冷清清的餐厅踱回冷冷清清的卧室,关上门,窗帘阖上一半,坐在阴暗一侧开始打游戏。

赵辉扬睡到十点半才起,去客厅捡了两块面包吃,一回来就坐到电脑桌前,人还没醒透,游戏已经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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