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寂刀(17)

作者:青酿 阅读记录

“唉,我若问她,她一定又会找借口推脱。”江正则叹息一声,“婚嫁之事,历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母亲已经不在,我为她做主就行了。我与你父亲相交多年,你和姝儿也自小相识,姝儿是我的独女,也……算门当户对,不至委屈了你。”

“您误会了,我并非此意。”听江正则如此说,沈乾夕忙作了一揖,“竹醉山庄千金,自然家世人品都无可挑剔,只是,我与江姑娘只见过几面,彼此并不熟悉,未免……太草率了。”

开什么玩笑,他连江其姝的相貌都不记得,更不要提她的性格喜好,他怎能如此轻率地娶她为妻?他怎能因为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此轻率地对待关乎后半生的大事?

他正想着,江正则的声音再度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的话音缓慢而沉稳,却仿佛一柄利剑,径直贯穿了沈乾夕的心神:“以后朝夕相处,自然就慢慢熟悉了。方才,不是说到竹醉酒吗?不仅竹醉酒,整个竹醉山庄,整个江家产业,都是姝儿的嫁妆。”

沈乾夕怔住了。

这个条件太诱人,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开始悄然沸腾,蠢蠢欲动。整个江家产业啊,如果能握在手里,他就不再仅仅是最富有的衣布商人,而是最富有的商人了吧?如果有竹醉山庄的力量,再去对付叔叔,简直轻而易举——

不,不止如此,如果有竹醉山庄的力量,就算织凤楼欲跻身于当今武林三大势力之中,也指日可待了。

他不由得陷入沉默,江正则也不催促。他叫侍女换了新茶,独自浅饮起来。

他亦是商人,所以,他明白这份嫁妆的分量。

突然一声门响,室内凝滞的空气顿时随风流转起来,垂直而上的纤细茶烟被猛然折断,紧接着,一个柳绿色的身影闯进了屋子。

“爹!您不要再给我说亲事了,不论是谁,我都不会嫁的!”

江正则一怔,随即沉声怒斥道:“姝儿!胡闹什么!”

“我不是胡闹!我宁愿离开山庄,去云岫宫出家,都绝对不嫁!即便是爹爹您也不能逼迫我,谁都不能逼迫我!”

江其姝斩钉截铁地说完这句话,目光扫过正望向她,微有惊愕的沈乾夕,又忿然看了江正则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茶室里安静下来,茶烟复又连成袅袅一线。沈乾夕轻叹一声,劝说仍气得胸口不住起伏的江正则:“江庄主切莫动气伤身,既然江姑娘不愿,还是不要勉强她了。”

“姝儿如此顽劣,让你见笑了。”江正则慢慢平复了呼吸,脸上却露出几分疲惫之色,“对不住,我恐怕要休息片刻,竹青茶的生意,不妨等寿宴结束,再与贤侄细说。”

“不敢。”沈乾夕从桌上拿起折扇,起身告辞,该说的都说了,他也无需再留,“寿宴临近,事情繁多,您千万注意身体。若有我可以帮忙之处,请尽管吩咐,我自当尽力而为。”

“那就先多谢贤侄了。”江正则陪同沈乾夕向外走了几步,“我就不送你了,贤侄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先好好休息几天。”

“不劳江庄主远送。”沈乾夕一拱手,随家仆向院外走去,始终候在门边的舒泠,也一言不发地跟着他走了。

午时阳光正暖,反射进眼中,似有些刺目。沈乾夕沉默着向前走去,在心里长长叹息。幸好江其姝突然闯入,否则,他几乎就要答应了江庄主。

他竟险些忘了。是叔叔的举动影响了他,让他变得急躁了吗?如何能忘记呢?父亲临终前殷殷叮咛他的话,他名字所含的意义——乾夕,朝乾夕惕,方为安身长命之法。

他不能成为最富有的人,织凤楼,也不能成为江湖最显赫的门派。

作者有话说:

注8:江正则,取自《楚辞·离骚》:“皇揽揆余於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取其公正而有法则之意。

注9:江其姝,取自先秦佚名《静女》,“静女其姝”,姝(shū):美好。

注10:朝乾夕惕:指终日勤奋谨慎,不敢懈怠。这里其实用了一点“惕”的本意:小心谨慎。

尽量有在根据角色的身份,和角色父母的期待来取名字了_(:зゝ∠)_

这时候沈乾夕对舒泠还没到“非她不可”的地步,但他不渣,和江其姝也没有感情线。

几个主角都20岁+未婚,是因为作者本人实在难以接受13岁左右结婚的传统设定,既然都架空了,我可以来制定世界的规则,就让大家尽量“晚婚”吧。

第14章

沈乾夕心事重重地往回走,没走多远,就听见一旁响起容疏华的声音:“乾夕?你怎么愁眉苦脸的?生意没谈妥?”

沈乾夕脚步顿住,侧头看向正朝他走来的容疏华:“不是,还没具体谈价钱。”

“那,发生了什么?”容疏华嘿嘿笑着走上前,“难不成,江庄主给你做了个媒?”

沈乾夕一脸无语:“这回你竟然猜对了。”

“真的?我只是胡乱一猜。”容疏华惊奇道,顿了顿,他又笑了,“看你的神情,对这桩婚事肯定不满意,还是陪我逛园子吧。庄内布局不比竹林逊色,构思精巧,新颖别致,其中大有学问。我想回去仿照它建一个。”

“你还有时间建园子?”沈乾夕于是顺着他的话道,“不过竹醉山庄建筑,的确巧夺天工,亭台院落,样样都有讲究。走吧,我也参观一下。”

两人一边谈论园林,一边并排向前走去,舒泠默默听着二人对话,一边走一边仔细记下各处房屋、亭台、树木的位置,还有不起眼的地方,侍卫的位置和数量。

几天之后,便是寿宴。寿宴结束当晚,所有人心神最为放松,也将是她行动的最佳时刻。

竹醉山庄依山而建,面积极大,他们逛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勉强看过山庄全貌。日渐西斜,沈乾夕和容疏华准备回房,走过狭长的回廊,穿过堆砌的山石,庭院里一棵木荷树上,素白的花朵一簇簇盛开,微风吹过,花香便伴着竹叶清香飘散开来。

“这回廊设计得巧,从院外延伸到院子里,尾端与假山相接,倒是浑然天成了。假山搭建也十分精妙,你觉得如何?”容疏华连声称赞。

“的确,这一处实用性不强,却能起画龙点睛之妙用。那一株木荷树怕是有几百年寿命了,种在此处,虽是别出心裁,却又与庭院相得益彰,有种……”沈乾夕说着回身,看向那株木荷,忽然顿住了脚。

在他们身后,舒泠正抬起头,望着那株高大茂盛的木荷树。她的神色淡漠清平,与纯白的木荷花遥遥呼应,竟是说不出的相称。

沈乾夕走上前,问她:“怎么了?”

舒泠看了沈乾夕一眼,摇摇头,淡声道:“没什么,走吧。”

沈乾夕也不再追问,顿了顿就继续往回走,容疏华却连连看了舒泠好几眼:“乾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说了一整句话。”

“嗯,这样你明天,就可以不留遗憾地离开了。”沈乾夕笑着调侃,一边下意识地又看向那株木荷树,小巧玲珑的白色花朵在树荫中聚成一簇,花香似乎随着清风,一路飘进了他心底。

回到客房,容疏华仍在回忆园林景致,沈乾夕却始终眉头紧蹙,似乎在思索什么。

“你怎么了?回来这一路,你一直心不在焉的。”容疏华唠叨半天,也不见沈乾夕回应,不禁不满地抱怨起来。

“噢,疏华,我稍微离开片刻。”沈乾夕回过神。

“现在?你不吃饭了?”

“我很快回来。”沈乾夕说着就匆匆忙忙往外走,一边制止了站在门口,正要跟上的舒泠,“你不用随我去。”

舒泠脚下微顿,很快沈乾夕已经只剩下一个背影。

“什么事啊,居然连吃饭都顾不上了。”容疏华嘟囔了一句,看到仍站在门边的舒泠,嬉皮笑脸地凑了上去,“嘿嘿,舒姑娘,这里只有咱们两个,要不要坐下喝杯茶,聊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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