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寂刀(50)

作者:青酿 阅读记录

“五千两黄金啊,皇家就是有钱,竟然出这么高的诊金!”一个围观百姓啧啧感叹。

“这是太子殿下发出的悬赏吧?”另一人不解地说,“玉宁公主殿下生了什么病,居然出五千两赏金,来江湖里求医?民间大夫,难道能比得上御医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旁边一个年纪稍长者闻言反驳道,“江湖多有奇人异士,原先那橘井坛,不就有一位不世出的神医吗?据说他有一个亲传弟子,同样医术无双,只不过,前不久橘井坛出事,他也离开了橘井坛,不知身在何处,是否能看到这张布告。”

“我也听说过此人,如果他能看见,公主殿下或许就有救了。”一人频频点头,若有所思,“不过,太子殿下肯出如此高价,为公主殿下求医,倒不似传闻中那样狠辣无情啊。”

“公主殿下是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血亲,太子殿下自然分外重视。”旁边一人摇了摇头,小声道,“但其他人……”

陆无渊只听到这里,就转过身,一手压低帽檐,挤出人群,向远处走去。

悬赏内容,他看了,布告简单描述了玉宁公主的病情,他也看了。以他的判断,公主不是生病,而是被人下了毒。毒性如何,只凭这三言两语,他看不出,如何解毒,他更无法确定。

然而,他不想去管。

他不想去为公主治病,或者解毒。医者仁心,那是师父的想法,但他,做不到无条件的慈悲和宽容。

如果不是因为沈乾夕和太子,师父怎会去世?就算师父的身体一直不好,但绝不至连半个月都撑不过去。就是因为那两个人来求师父救人,让师父过于操劳,才会……

想到师父,他的眼眶湿润起来。他原本只是街头乞儿,无父无母,亦无家可归,是师父救了他,养育他长大,教他如何医病。可如今的他,却依旧软弱又无能,甚至,连为师父报仇都做不到。

但他至少,不会去医治仇人。他从不豁达宽容,他不喜欢皇宫,也不喜欢江湖,他只想带着师父的一半骨灰,四处行走,一直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然后——死在那里。

主意已定,他便向西城门走去,仿佛市井人声都与他再无关系,他能留给世间的,唯有一个永不回头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

已经性命攸关了,换谁都得慎重想一想。_(:зゝ∠)_

不过他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第42章

两日之后, 沈乾夕也接到了玉宁公主病重,太子悬赏五千两黄金求医的消息。

彼时,沈乾夕正埋首于卷册账目之中, 织凤楼刚经叛变, 又要编入橘井坛弟子, 少了两个长老,凌恒尚在昏迷,分摊到每个人头上的事情一下子翻了一番。沈乾夕已经一连五日和衣而眠, 食不知味, 然而,当他听闻公主病重, 太子重金悬赏,却立时停住了笔, 直起身子:“你说什么?是谁给你的消息?”

“回楼主, 周边城镇早已贴满告示, 此事,恐怕整个越国上下都已知晓。”那个弟子恭敬地回话。

“……然而, 我却不知道。”沈乾夕喃喃,放下笔,缓缓靠上椅背,挥了挥手, “你先出去吧。”

“是,弟子告退。”

那个弟子走了,沈乾夕微微蹙起眉头,望向空无一物的房梁。片刻, 他轻叹一声, 起身:“芸朱, 我出去一趟。”随手拿起炉架上的外衣,“如果两位长老有事,让他们半个时辰后再来。”

“是,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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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严冬,入骨寒风似要将这世界的所有温暖都抽去。悬赏告示对于百姓来说,已经不是新闻,没有人再围堵在告示板前,只有沈乾夕一人,静静伫立了许久。风吹得纸张哗啦啦地响,而他的目光凝重得如同化不开的霜。

片刻,他转身离开,回到织凤楼,却未再回书房,找出一件厚衣御寒,又匆匆向外走去,未走出正厅,就撞见了正要去找他的孙长老。

“楼主?我正好……”

“您和罗长老做主吧。”沈乾夕匆匆打断,脚下不停,“正好与您说声,我要出一趟远门,几日后才能回来。”

“楼主,您才回楼中没多久,怎么又要出去?”孙长老一愣,忙跟上沈乾夕,“当下楼中事务众多,我冒昧问您一句,您要去何处?”

“王都,我独自前去,你们照常做事即可。”沈乾夕头也不回地说,牵出快马,一跃跨上,“织凤楼就交给两位长老了。”

说完,也不等孙长老回答,喝了声“驾”,马蹄轻扬,携着尘泥,向远方疾驰而去。

“咳,咳咳,楼……”孙长老被马蹄扬起的尘土呛得一阵咳嗽,待他抬起头,沈乾夕早已连背影都看不见了。他不由得无奈叹气,转身向楼里走去,“唉,定是为了太子和公主之事吧……”

沈乾夕一路扬尘,沿江而上,直奔王都。赵修偃不告诉他公主病重之事,或许是因为不知如何开口,或许是因为不愿打扰他——织凤楼正是最忙碌的时候,而他即使去了,也不知能做什么——

但,他依然要去。

即使什么都做不了,也要陪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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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沈乾夕终于赶到皇宫。

这两日,他昼夜赶路,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当他终于抵达皇宫,掏出玉牌递给看守皇宫角门的侍卫时,几乎无人能将眼前这个风尘仆仆,一身疲惫的人,与那个青衫玉冠,眉眼清俊的沈楼主联系在一起。

“我真的是织凤楼沈乾夕,只因出发匆忙,未带随侍。”见几个侍卫脸上浮起迟疑,他赶忙解释,“或者,你们去通传太子,就知我所言非虚。”

几个侍卫互相对视一眼,将腰牌递还给沈乾夕:“不必了,沈楼主,您拿好请进。”沈乾夕谢过,正要抬脚,侍卫又补充道,“沈楼主,太子殿下此刻应正在玉宁宫,不在东华宫,您若有急事,还请直接去玉宁宫。”

“多谢。”沈乾夕脚步一顿,跨进宫门。

他一边沿人少小路向玉宁宫疾步走去,一边将仪容稍作整理。一路狂奔,长衣长发都被吹乱,但好歹这是皇宫,总要大致像个样子。不过……走了许久,为何皇宫里,似乎始终笼着一股压抑沉重的气氛?

难道因为赵瑜媛生病,他又大发脾气,搞得整个皇宫都人心惶惶吗?

前面不远,就是玉宁宫了。然而离得越近,沈乾夕眉头蹙得愈紧,待他终于踏进玉宁宫宫门,他彻底怔在了原地。

殿门上,廊柱上,挂满了白色幡布,寒风一起,那些幡布摇摆晃动,仿佛忘川河中的水波。院中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丝声响,只有白幡飘摇,冬日萧瑟——愈发显得此地寂寞而冰凉。

赵瑜媛……死了?

沈乾夕慢慢将尚留在门外的左脚跨进院中,小心穿过石路,踏上石阶,推开紧闭的殿门。迟缓的吱呀声响寂静而空旷地回荡着,如同前尘梦寐的喑语,堂中白幡飘然,灯火晦暗,一具玉棺,冷漠地横卧在残香冷烛下。

在香案前,背对殿门,立着一个孤孑的身影。

听见沈乾夕踏进门,容疏华慢慢转过身,脸上带着未消的泪痕。他的眼睛因休息不足而布满血丝,容色因悲痛而憔悴不堪,他死死地盯着沈乾夕,竟宛如浴血而生的厉鬼。

“修……”沈乾夕欲上前一步,然而他只说了一个字,容疏华就刷地抽出腰侧佩剑,剑尖颤抖,笔直地指向沈乾夕。

沈乾夕怔了怔,自他们相遇那天以来,似乎这还是第一次,他对着他刀刃相向。

他不再上前,安静地站在门边,一言不发地望向容疏华,等他的解释。

“乾夕……”容疏华开口,声音嘶哑,双瞳幽暗,握剑的手不知是因为悲伤还是愤怒,抖个不停,“我该恨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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