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寂刀(84)

作者:青酿 阅读记录

他打开门,看见廊下等候的两人——凌恒和菀青,脸上笑容却僵了一僵。

“嗯……你们也来啦。”他很快又笑起来,简短地打了个招呼,又去骚扰舒泠,“舒姑娘,嘿嘿嘿,你有什么想要的,而且乾夕买不到的东西吗?等你们大婚时,我送给你?”

舒泠微微蹙眉,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对他的说法表示反对。

“你怎么还是不爱说话?”赵修偃抱怨了一句,又凑上去,笑眯眯地调侃,“他应酬多,说不定以后你也要一起出席,一句话不说可不行。他都舍命救了你,你就勉为其难地跟我聊几句天呗?”

“你胡说什么呢?”沈乾夕哭笑不得地拉开赵修偃,“看来边境战事,一点都不紧急,你还是和我去易州吧。”

“紧急,紧急。”赵修偃连忙一本正经地说,“那我走了,你不用送了。等我凯旋,再传信给你。”

“好。”沈乾夕无奈地点点头,“战场危险,千万小心。”

他让弟子送赵修偃离开,嘱咐舒泠先去休息,然后转过头,轻轻叹了口气,“凌恒,菀青,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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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乾夕久病初愈,体力尚未恢复,仍坐了下来,而后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你们也坐,菀青,听说你受了伤,现在如何了?”

“楼主。”然而他们二人都没有坐下,菀青站在沈乾夕面前,端正行了一礼,开门见山地说,“请您允许我离开织凤楼。”

沈乾夕不由得怔住了,看着菀青,一时却失去语言。

“我的右手被砍中筋脉,平日举物已觉吃力,继续留在织凤楼,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因此,请您允许我离开。”菀青平静地重复,仿佛她说的离开只是出去散个步,很快就会回来。

可沈乾夕知道,她说的离开,是永远地离开。

“怎会……怎会没有意义呢。”他心底忽地一慌,急忙起身,双眸竟立时蒙上一层水汽,“这次与赤月组织战斗,织凤楼亦有折损,我正想再找人补充暗卫,训练管束他们,可不能没有你。”

“楼主。”菀青笑了笑,轻轻摇头,“织凤楼,我和您同样熟悉,没有我是否要紧,您也和我一样清楚。您这些安慰我,挽留我的话,我很感激,但是……”她略微停顿,目光伤感,却又决然,“请您让我带走最后的尊严。”

不论是身为执刀者的尊严,抑或是……关于情感的尊严。

沈乾夕紧抿嘴唇,一言不发,鼻翼眼眶都酸得发疼,似乎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克制住泪水不致滚落。

“您不用担心我。”菀青又笑了笑,反倒开始安慰起他来,“我只是伤了右手,内力并未受损,再过几年,就能学会用左手使刀了。”

“您也不用伤心。”她目光温和,仿佛带着秋日露水的轻润,“我不会忘记织凤楼,您对于我,亦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不过,我已经做了您那么多年的暗卫,几乎寸步不离您左右,这之后,就让我自己到处走一走,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去看看这个世界吧。”

沈乾夕觉得双眼愈发酸涩,水雾朦胧,已看不清菀青容貌。

他知道,他留不住她了。

可是,是啊,他是该放她离去,给她活在阳光下的自由了。

他转开眼,仰起头,又深深呼吸了一下,这才转向站在一旁,不时发出轻咳声的凌恒:“那你……想说什么?”

“楼主。”凌恒亦深深吸了口气,目光郑重,肯定地开口,“我要和菀青一起走。”

不是请求,而是决定。

沈乾夕一怔,菀青也一怔,二人俱拧紧眉头看向凌恒,沈乾夕问:“为什么?”

“楼中有两位长老操持,我手下几个管事也能帮上忙,我在或不在,区别不多。但是,”他看了菀青一眼,“菀青只有一个人,我在或不在,就有很大区别了。”

“你和我一起走做什么?能有什么区别?”倒是菀青不解地反问。

“你右手受了伤,我可以帮你拎东西。”凌恒说得煞有介事。

“我东西不多,况且还有左手。你内力全无,应该是我更有力气吧?”菀青皱着眉,语气不惊地反驳。

凌恒被噎了一下,咳嗽两声,想了想又说:“你不如我会做生意,到时没钱了怎么办?”

“我身上还有不少银子,又不是不能做活,总有办法挣钱。”

“就算如此,我还能……”

凌恒刚想再说,就被沈乾夕打断了。

“你们先别说了。”他心里都是难过,他们却已经想好了离开织凤楼之后的生活。他长长叹息,认真地望着凌恒,“你真的决定了,要同菀青一起离开?”

凌恒深深点头,同样认真地回答:“是,我决定了。”

“好。”沈乾夕再次叹息,语音酸涩,却未再挽留,似是明白这世间所有相聚,都终有离散之日——而那一日,就是今日,“你们打算何时离开,我好……”

“不用了,楼主。”菀青轻轻摇头,看了看凌恒,没有再拒绝他说要同行的话,只向沈乾夕微微欠身,“行李早已收好,我今日就走。这些天,我只是在等您醒来,最后向您道一声别。您不用特意送我,这些年……谢谢。我告辞了。”

“我也一样,楼主,您多多保重,我也……告辞了。”凌恒眼中泪光闪烁,但仍然毫不迟疑地对沈乾夕行了一礼。

十几年情谊,他和沈乾夕既是主仆,更是朋友,织凤楼也早已是他的家,他的归处。然而,即使千般不舍,他依旧要选择和菀青一起走。

今后,沈乾夕有舒姑娘相伴,可是菀青,他不想让她孤独一人。

沈乾夕没有说话,只将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他怕他一开口,就再也无法控制心底的难过。他们终于转身走了,踏出房门,消失在门外的阳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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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乾夕却一个人,在房间里静立了许久。

许久之后,他终于轻轻呼了口气,打开门,第一眼,便看见了阳光下望着他的舒泠。

初秋时分,天高云邈,微风携着清凉,晌午的阳光,依旧如此温暖。

他对舒泠笑了笑,走到台阶上坐下。舒泠默然看着他,坐在他身边。阳光有些刺目,他忍不住蹙起眉,将双眼眯了起来。

“不是让你先去休息吗。”他说,声线清平而遥远,“凌恒和菀青走了。”

舒泠没有回应,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菀青心生去意,她早已察觉,赵修偃恐怕也早就察觉,唯一不知道的人,就只有昏睡中的沈乾夕了。

沈乾夕又沉默片刻,忽然叹息一声,侧头看向舒泠,展颜笑了起来:“一起去竹醉山庄吧?江庄主和宋公子就要大婚了。”

舒泠怔了怔,沈乾夕目光明亮,她却突然犹豫起来。

她还记得——虽然赤月组织已经不在了,可是,她却没有忘记——江老庄主,江其姝的父亲,死在她刀下。

沈乾夕看到她的神色,又笑了笑,看向落满庭院的阳光:“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江正则筹办寿宴,其实是为江其姝准备选婿大会,那时,他的身子就不太好了。他当时说,恐怕熬不到秋天,他只想为女儿找一个稳妥的夫家,才能放心离去,他还极力诱惑我与江其姝成婚呢。”

“可惜橘井坛歹念,杀害江老庄主,还窃走了竹醉山庄重要的资料和丹药。虽然橘井坛作恶多端,终究没落个好下场,不过,唉,”他一边睁眼说瞎话,一边连声感叹,“江其姝着实不易,遭此变故,仓促之间一人撑起家业,织凤楼也帮不上太多。幸好近几年竹醉山庄生意平顺,江老庄主泉下有知,也可感到欣慰。虽说她对我无意,但我当时也算拒绝了她,我觉得,还是应该好好向她道歉。”

说到这里,沈乾夕转头看向舒泠,光影在长睫间跳动,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眉眼,“你肯定不希望我娶她,对不对?所以啊,这事你也有责任,你也应该好好向她道歉,咱们此去,给她准备一份厚礼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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