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景渊看着进来的唐明，很想提醒对方一声，以后少信点你列表里的神棍，不过想想又算了，一次失手不代表就真的没本事，也没有必要砸人家的饭碗。

“跟郑总那边的人联系了吗？”他问。

唐明：“是的，他们的诉求很琐碎，我整理好了表格，你有空可以看一下。”

厉景渊：“不过分就行，你看着安排。”

唐明：“好的。”他指指新茶叶：“厉总，现在要喝吗，我去泡一壶过来？”

“去吧。”厉景渊颔首，余光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肩膀，那只阿飘艳丽的眉眼近在咫尺，他暗暗心想，这是缠上了。

小时候，厉景渊听说过不少书生被艳鬼缠上的聊斋故事，只以为那是古代穷书生意~淫出来的产物，想艳遇想疯了吧？

没想到这竟是真的。

鬼是个好看的鬼，但和聊斋不同，他这个鬼是个小鬼，只想着吃和睡，完全没有那些乱七八糟浮想联翩的东西。

只知道吃和睡的沈雪臣，在对方肩膀上靠了片刻，就自觉起身离开，又不知去了哪里。

古人形容神出鬼没果然不虚。

厉景渊就当对方吃饱去玩了。

这种类型的阿飘，他真的害怕不起来，也就没有继续找高人来解决对方的念头。

中午有应酬，厉景渊在公司忙到十一点左右，拿起外套出门。

可能要喝酒，于是他把唐明带上。

路上，司机和唐明在前排，厉景渊独自坐在后排，他随手拿起一本新的业内期刊，百无聊赖地翻翻。

看着看着，厉景渊余光一瞥，看见一道身影安静地坐在窗边。

挺翘的鼻子，线条清瘦的下巴，嘴唇抿紧。

阳光几乎把少年的身体都穿透了，照空了，厉景渊依旧从中看到了几分梦幻，恬静。

沈雪臣只是害怕罢了。

之前厉景渊就是坐这辆车出门，然后一连消失了好几天。

这次他干脆跟上车，免得以后再次找不到对方了。

横竖他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做，这个忽然出现在自己世界里的男人，就像一道亮光，给了他明确的目标。

以后就跟着这个人好了。

沈雪臣第二次坐车，认真看着窗外的景物，他会把路线一一记下来，届时这些东西就成了执念，轻易不会再忘记。

由于他一直看着窗外，坐在旁边的厉景渊便大大方方地观察他。

衣着这么整洁，还这么年轻，是怎么死的？

家里人都不管了吗？

游魂野鬼，怎么想都是挺可怜的。

对方的家里人真不负责。

厉景渊还看见，少年的腕骨和脚踝都很纤细，脚上穿着白袜和室内棉拖鞋，是小兔子造型，应该是生前的东西，变成鬼之后也带着了，记得他上沙发睡觉也不脱。

忽然间，沈雪臣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自己，于是他慢悠悠转过头来，表情有些疑惑和茫然。

动作那么慢，等他转过来的功夫，厉景渊早已捧着期刊假装继续看。

身为在社会浸淫多年的人精，年纪轻轻的沈雪臣不可能从对方脸上看出端倪。

沈雪臣摸摸自己那没有实体的耳朵，承认是自己想多了，怎么可能有人看着自己呢，这车上都是成年人，是看不到他的。

再说了，如果真的能看到他，早就大声尖叫了吧。

这么想的少年，心情变得低落，过往与人类仅有的几次互动都在提醒他，他很可怕，是不祥的脏东西，不会有人愿意跟他待在一起。

阿飘少年的这个反应告诉厉景渊，对方大概能察觉到别人的窥视，只不过反应相当慢。

笨笨的，厉景渊心里默念，片刻后又看过去。

不多时，沈雪臣皱皱鼻子，又回过头来，奇怪。

假装看书的厉景渊：“……”

勾起嘴角。

“厉总，到了。”唐明提醒一声，解开安全带后，下来帮厉景渊开车门。

以往他只要动作稍慢一点，厉景渊就自己下来了，但今天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住了厉总的注意力，唐明就顺利殷勤了一回。

“顾总他们就在上面，刚才还发消息来催。”

厉景渊：“嗯。”

上面那几位都是爱酒人士，今天约他出来肯定要喝酒，他吩咐唐明：“一会儿你帮忙挡着点，下午给你放假。”

唐明苦笑：“厉总，你酒量比我好。”

不是他拍马屁不眨眼，三个顾总加起来都未必喝得过厉总。

“他们喝了还要跟我打两圈，”厉景渊说：“趁他们醉，要他们命。”

唐明：“……哈哈。”笑容有些勉强。

厉景渊：“赢了钱给你分点。”

“成！”唐明还能说什么，况且厉总早上还给他送了一张价值两万块钱的昂贵护身符，他要懂得感恩。

车上的人下车后，沈雪臣也跟着飘下了车，他抬头看见这里的装潢陈设就明白了，原来厉景渊是出来吃饭。

也是，活人每天都要吃好几顿饭。

可是为什么不在办公室里吃呢？

沈雪臣有些遗憾，好吧，活人都喜欢去饭店里吃饭，还会好几个人一起吃。

不像他们，习惯了独来独往。

假如凑在一起吃饭的话，不是我吃你就是你吃我。

所以，他们真的是很不一样的东西，沈雪臣想。

那自己要进去吃吗？

饭店里最多小孩了，有一次沈雪臣被饭店里的饭菜香味吸引，想飘进去吃点，结果被小孩看见，刺耳的尖叫声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从此以后他就没有再去过饭店。

想来想去，沈雪臣还是决定在外面等。

厉景渊向前走，视线偶然不经意地往后面瞥，就发现阿飘少年躲在一株绿植背后，眼巴巴地看着他进去……

嗯？在躲什么？

“妈妈，兔子，有小兔子。”一道软糯的小女孩声音响起，听起来很可爱。

年轻妈妈顺着女儿的小手指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乖乖，哪里有兔子啊？妈妈没看见。”

“有，有兔子。”小女孩跳了两下，弯腰指自己的鞋。

可是她的鞋是一双公主鞋，上面只有蕾丝蝴蝶结，根本就没有兔子

厉景渊正好看见这一幕，兔子？

他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抬头再次看向那株绿植，只见穿兔子棉拖鞋的少年已经完全躲起来了。

小女孩能看见他？

厉景渊立刻了然，原来对方不是不想跟上来，而是不敢跟上来。

据说三岁以下的小孩部分有阴阳眼，原来是真的。

“……”弄明白了原因，厉景渊本可以扭头就走，不必管对方的闲事，毕竟那东西不跟着自己才是好事，但是他走了几步，竟然觉得有点于心不忍，对方消失了一上午，偏偏中午却出现了，是想吃饭吧？

厉景渊知道自己不应该心软，视而不见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可是难得的，今天他的理智没有占上风，而是感性占了上风。

就破例一次，厉景渊这么想。

“唐明，你先上去，我回车上拿点东西。”厉景渊说。

“拿什么，我去拿。”唐明立刻表示。

这种跑腿的事情，怎么能让老板自己亲自去。

“不用，”厉景渊拒绝道：“我自己去就好了。”

唐明一怔：“好吧，那我先上去跟顾总他们几位打招呼。”

“嗯。”厉景渊转身，走去地下停车场。

刚才司机把他们放在门口，他们从大门进来，因为司机觉得停车场环境不好，没必要让厉总从停车场走。

沈雪臣小心藏好自己的鞋子，抬头一看，厉景渊出去了，他也跟上去。

从F1走，没有碰到什么人。

走一步算一步的阿飘少年就继续跟着对方，时不时被周围出现的动静吓得东张西望。

这副样子，害得厉景渊也跟着紧张，帮他看着点周围：“……”

不过话又说回来，被小孩看到又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