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小姐(修兰记)(18)

作者:龙门说书人 阅读记录

她以村委名义,花了几百块,特别雇了阿铜的婶婶,负责每月清理流动赌场的垃圾。

理由是,当婶婶的,肯定知道侄子每晚在哪吃夜宵。

村民们见识了兰兰副村长的手段,安静了,阿兰比他们想象的吓人。

端午节,言兰换了一身藕色中衣袍、孔府花鸟裙,在院子里挂红的绿的灯笼,她坐在竹床上,哼着歌,观察自己用凤仙花敷的指甲。

李修知道言兰的所作所为,也不意外,凭栏听她哼的歌很有趣,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正义的副村长,正义的副村长,收拾害虫,收拾,收拾。

李修下楼来,说:“兰兰,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小南沟划船吗?”

小南沟是茶坡村的一处芦苇荡,岸边柳树老,河里水鸟多。

言兰说好呀,穿袜子穿鞋,下了竹床。

山路上,李修开车,言兰絮叨:“绣花的东西都蛮贵,阿修你知道我请人绣裙子,花了多少钱吗?”

他说:“多少钱,我转给你。”

阿兰微笑,说:“我用卖花生的钱请人绣的,市面上卖的,不是印染的,就是机绣的,没有手工绣的好,这是小莲花,这是小石榴。”

她玩自己的裙子,又是天真烂漫小姑娘了。

小南沟,河水清澈,绵延几公里的芦苇荡,随风萧萧,天色与水波,染着夕阳的红晕余晖。

阿修和阿兰,两个人划着小船,慢慢看这风景。

偶尔水鸟被惊动,隔着芦苇窸窸窣窣。

傍晚的风轻快,阿兰慢慢唱起歌来,调子长长。

她唱道:“绣球当捡你不捡,空留两手捡忧愁,山歌好比春江水,我俩结交订百年。”

李修头一回听阿兰认真唱,字正腔圆,像一只百灵。

芦苇苍苍,杨柳依依,他跟着愉快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反正,我现在是写一千字,要三个小时,很充实呀。

人活着要有一点爱好。

第19章

阿兰折了雪白桐花的季节,忽然转让筷子厂,很快找到了同镇一个买家,机械设备都是打折的。

她变了现,如此而已,像抖空竹的人,抛高了,接住了。

她也不再承包荒废的梯田种花生,也不卖花木、米粉、柴禾了。

除了竹林还在打理,她罢黜了大部分的务工务农生计。

这一天,阿兰忽然对阿修说:“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心血来潮的阿修在那调制画画颜料,说:“什么秘密?”

阿兰说:“前几年夜里,我把师傅的骨灰盒从公墓里偷偷挖了出来,悄悄带回来,埋在竹林里,就是你平时蹲着打电话的那个石头下面。”

阿修傻眼了。

阿兰说:“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师傅是不介意的,他没有托梦给你吧?”

他停顿了片刻,说:“没有。”

晚上,李修想跟阿兰谈一谈,逝者安息之类,走到她房间外,看见阿兰趴在梳妆台那里。

他唤了一声兰兰,她扭过头去,不看他,镜子里却已经有泪痕。

李修想了想,阿兰师傅的忌日,约是这几天。

言兰说:“你找我干嘛?”

李修说:“我想你不会打扰你师傅的安息,更不会偷偷跑去挖骨灰盒,你只是心里想那么做。”

言兰说:“那不一定,要不你挖开竹林那个石头看看?”

他温柔地说:“我给你画了一柄扇子。”

阿修走过来,将一柄扇子放在她的梳妆台上,摸摸她的头,然后走了。

阿兰缓缓打开那柄扇子,是一柄孔府花鸟扇,纹样配色,和孔府花鸟裙一样,有山石、小桥流水、牡丹、石榴花、菊花、睡莲、荷花、蜀葵、牵牛花、竹子、梅花、蝴蝶、翠鸟、燕子、鸾凤,每一款都栩栩如生,清丽素雅,和绣裙正好作配。

入夏,阿修要下山一趟,回公司考核查账之类,做东家的,总不能长久不见踪影。

阿兰没什么可送他的,也没有什么话可说,最后送他到茶坡村社树下,看他开车走了。

她又在树下点燃了松脂灯,双手合十拜了拜。

这天,阿兰独自在家,阿森和阿铜上了门,两个人也蛮有意思,说要减免卫生费。

一个断手,一个烧伤,可怜。

阿兰坐在院子里,摸着狗狗的耳朵,说:“行啊,你们想减多少?”

阿铜说:“最多给村里一千。”

阿兰说:“好啊,一千就一千。”

阿铜没想到阿兰这么痛快,他们打量阿兰的房子,说:“你家翻新得不错,你的相好蛮有钱。”

阿兰说:“怎么,你们想打他的主意?”

阿森发话,说:“绑票生意,暂时不做,狗急跳墙,也许做。”

阿兰微微一笑,说:“随便你们,反正我知道谁的小女儿在城里哪座私立小学读书,还喜欢叫我兰兰姐,普天之下,谁没个一家老小呢?”

阿森的宝贝女儿在读城里学费贵的小学,这事阿铜也知道,问:“老大,怎么这么邪?”

阿森看着阿兰,说:“她只不过比我们命好,打小有人帮,不然保准和我们一样,干点说不清的门道。”

阿兰想了想,倒也赞同,说:“你总结得很好。”

她进屋去,拿了柴刀,从后院上山砍竹子,丢下这两个恶人走了。

阿兰考察水库,连续几个月不下雨,水位下降,茶坡村就要控制饮用水的供水时间。

她走在山道上,有时候去扒拉散养鸡的鸡窝,看看灌木丛里,藏着多少蛋,有时候去看吃草的骡子。

骡子温驯而命苦,被人养在山上运物资,窄窄的山道上行走。

骡背安了大篓子,运输砖头、沙石、水泥,往往复复上山,为的是帮人修祖坟,于是皮肉勒出一道道痕,大眼睛疲惫麻木,赚一点点口粮。

阿兰走过几只骡子,因为太悠闲,有一只骡子羡慕她,竟然丢下主人,跟着阿兰下了山道,走出足足一里地,直到骡子主人发现,呼呼喝喝追了上来。

阿兰一无所知,一点也没察觉身后有一匹骡子,悄无声息跟着她。

大松树下,阿兰明白了骡子的心事,想给这匹骡子赎身,问了骡子的主人,多少钱卖骡子?

因是年纪大的骡子,骡子主人报了价,不算贵,几千块。

阿兰牵着骡子回家,给它起名阿闲。

阿闲拴在后院,阿兰先用温水给它洗刷了,再冲干净它的泥尘,最后给勒痕抹上了草药膏。

阿兰用一个小木桶,装了花生和大米,请阿闲吃干粮,再用一个石臼装清水。

她去仓库搬了几捆稻草,给骡子做躺下的窝,再用棕垫和竹筒,攀高搭了一个遮雨的棚,最后又忙着去草坡割青草,背回来扔给骡子吃,阿兰故意扔了骡子阿闲一身绿油油都是。

骡子阿闲一点也不生气,青草有一种香气,阿闲知道自己享福了,卧在稻草堆里,慢慢咀嚼着青草。

阿兰先让骡子适应三天,以后放在草坡养就行了。

阿闲养来做什么呢?既不为了驮货,也不为了吃肉,只是养着。

阿兰偶尔还有一点梨子或者栗子,分给阿闲吃一点。

阿兰有一次喝多了米酒,趴在骡子身上,出了门,一起去了山顶。

这些日子,她在背法条,刑法民法,要依法治村,路上阿兰嘟嘟囔囔,要治骡子阿闲的罪。

阿兰想了半天,给阿闲安了一个贩卖人口的罪名,人口特指阿兰自己。

治完罪,又要参禅,阿兰问骡子:“阿闲,你和我为什么在这里,在这个光景里,此时此地,有没有什么讲究?”

阿闲也不答话,它是堕入畜牲道的,按佛教因果,上辈子修得很不成功,没什么可指点阿兰的。

阿兰说:“要不我们去月亮上看看,有什么新鲜的?”

阿闲似乎知道阿兰不快乐,慢慢驮着她在山间游乐,一个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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