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容问他，“我们要下山吗？”

韩仰摇了摇头，“等走出了这片村镇的范围，我们再下山去。”

村镇之中难保没有埋伏，与其贸贸然下山，倒不如就在这片山林中赶路。

况且从安岭都尉府出发前，韩仰就已经私下里同空青做好了约定。他们若是在去往某个地点的途中失散，那么这个目的地便是他们重聚碰头的地点。

二人于是沿着山路继续西行，他们昨夜分食了糕饼却没有饮过水，韩仰边走边留意着附近是否有水流的动静，没想到走了大半日，竟真的意外发现了一条溪流。

从安岭都尉府出来时三人共带了四个水囊，只是两个被留在了马车里，剩下的两个都由空青带在身上，此时此刻便没什么能用来盛水带走的东西。

韩二公子捧起一汪水，陆容垂首，就着他的掌心喝了好几口。

韩仰自己也饮了些水，他昂首看了看上游处枝叶扶疏的林子，想了想，转头对陆容道：“你在此处等我？我去上面找找，看能不能寻到些合适的物件，我们总要带些水上路才好。”

陆容摇头，“我同你一起去吧。”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唇边水渍，又顺手在韩仰的脸上也抹了一把。韩二公子顺势拽住她的衣袖，手掌下移，于衣袍之下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几片绿叶自树梢落下，摇摇晃晃的飘到了韩仰的头顶上。陆容探着手臂试图替他取下落叶，只是两片叶子还没拿完，韩仰却突然一拽一推，将她带离原来的位置，躲到了一棵大树之后。

咻——

红尾的箭矢几乎擦着陆容的后背射了过来，重重地钉在了他们方才站位之后的树干之上。

陆容心下一惊，鼻尖抽了抽，嗅到了空气里漂浮着的淡淡血腥味。

她慌忙抬手，果然在韩仰的手臂上摸到了一片粘腻湿濡。

“没事。”韩仰低声安抚了她一句，“我们快走。”

林中鸟雀受了惊吓，纷纷展翅扑腾而起，第二箭紧接而来，场面顿时陷入混乱。

但奇怪的是，射箭之人似乎并不在意准头，他的箭矢射的又快又密，仿佛比起令他们受伤，那人倒是更享受在暗处追击二人的快感。

陆容在接二连三破风而来的箭矢中察觉到了这一点，她一边奔跑，一边在心底暗暗计着数量，终于在某个躲向树干之后的间隙里告诉韩仰，

“他没有多少箭了。”

箭矢袭来的频率相当稳定，说明射箭的只有一人，身后的脚步并不杂乱，说明来人是单枪匹马，这人既是来追击韩仰与陆容的，为了保证速度，便绝不可能背着过多的箭筒，眼下他将箭都用光了，又与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韩仰点头，从靴子中抽出匕首，等待着一场近战的来临。

第22章 打斗

一声闷雷于天边炸响，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降临。

韩仰一手握着匕首抵开袭来的刀尖，一手按住来人的臂膀，他的脸上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伤口不深，看上去却仍是触目惊心。

陆容不敢上前，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能不能帮上忙暂且不论，若是一个不小心被来人挟持，那人再用自己来要挟韩仰，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可不上前却不代表不担心，陆容躲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后，原本就提到嗓子眼的心在看到韩仰脸上的那道血痕时几乎就要跳出来。

来人就如同他们预想的那般，在射光最后一支箭矢时，如鬼魅一般迅速地窜了过来。

他的身形和韩仰相仿，出手也极为狠厉，韩仰方才手臂中了箭，且那箭中还不知掺了什么东西，陆容看着韩仰逐渐缓慢下来的动作，清楚地认识到韩二公子在这场战斗中已然落了下风。

“陆容，”

韩仰向后仰头，堪堪躲过了迎面袭来的刀锋，他的视线仍然紧紧盯着来人，话却是对陆容说的。

“你先走。”

陆容在心底大喊了一句‘你快闭嘴吧’，面上却还是没搭腔。她向后退了几步，矮下身子，不知从地上捡起了什么。

来人冷哼一声，似是对韩仰讲出的那句话颇为不屑。他猛地欺身上前，右腿去扫韩仰的下盘，手中匕首改持为握，刀尖向下，朝着韩仰心口的位置狠狠扎了下去。

韩仰抬起左臂抵挡，那刀锋便划破衣衫，深深陷入了他的皮肉里。

韩二公子藉着这个时机反手一击，又在来人躲闪的空隙里向后翻身一跃，带着插在臂上的匕首迅速退出几步。

算是变相地夺了来人手中兵器。

那人瞧了瞧空空如也的右手，不屑地嗤笑出声，他背过手去，从腰后掏出了一把长柄弯刀。

那并不是安岭都尉府境内惯有的东西，反倒常见于东羯部落的突袭队伍之中。

韩仰眯起眼睛，他问，“你的刀是哪里来的？”

来人不答，拔下刀鞘扔在地上，动作极快的又追了上去。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韩仰的脸上再添一道伤痕，那伤痕自眉骨始起，一路下滑，堪堪停在唇边，若不是韩二公子闪的快，自己的嘴唇估计都要被消掉一块。

韩仰粗喘着向后退了几步，突然咧开嘴笑了笑。

“我说这位兄台，你这是要做什么？怎么总瞄着别人的脸划道子呢？”

他抬手蹭了蹭伤口，鲜红的血珠晕染开来，几抹点在唇上，几抹缀于侧颊，在这阴沉的林间竟显现出几分妖异之感。

“哦，我知道了，约摸着是您自己长的太丑，见到我这张脸，心生怨愤了吧。”

向来深邃的眉眼中含着满满的嘲讽，韩仰将语调拉的绵长又漫不经心。

“也是个可怜人啊。”

即使已经处在了明显不利的位置，韩二公子面上仍旧是个高高在上的态度。

“要不你求求我，我留你在身边当个端水驾车的使唤？你放心，我这人虽然眼光颇高，却从不歧视你这等面貌丑陋又心理扭曲之人。毕竟人活一世实属不易，若是能经我好好引导指教一番，你还是有机会重新做人的。”

陆容看着来人僵直的臂膀，那人的神情虽然被面罩遮了大半，陆容却仍察觉到，他确实因着韩仰的话生气了。

她俯身向下，不动声色的藉着树干的掩护向前移动过去。

黑沉沉的乌云伴随着愈加激烈的交锋遮天蔽日的压过来，山林间光线愈暗，血腥之气却愈见浓烈。

韩仰的左臂几乎已经没了知觉，连带着头脑都有些发昏，他暗自咬了咬舌尖，强行提起一丝精神来，却在一个后退闪躲里足下一滑，整个人猛地趔趄在地。

来人抓住时机，右手提起，弯刀如暗夜新月，明晃晃的朝着他的脖颈处袭来。

韩仰就在这极近的距离里看清了来人的眉眼，那是一个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韩仰似乎不久之前也曾见到过。

似曾相识的感觉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紧随而来的攻势却逼得他无法细思，韩仰抬手挡在颈项，打算生生用手掌挡下这一击。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未袭来。

陆容不知道何时潜过来的，她手中握住一支断掉的箭矢，箭头朝下，正正扎进了来人的背心之中。

来人既然无法确定射出的哪一支箭能正中韩仰，那他就必然在每一支箭上都淬了毒。陆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他的毒对付了他自己。

刀锋停在半空，继而调转方向，倏地向陆容的面门袭去。陆容向后一躲，侧颊很快见了血，她却顾不得擦，而是藉着蹲身的间隙，将第二支箭矢狠狠的戳进了来人的小腿。

来人身躯震动，他看向陆容，似乎是难以置信一般地停下了动作。陆容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没在那投来的视线中看到恼怒，反倒觉察出了一丝遭遇背叛的委屈。

她愣了一愣，直觉这眼神有些熟悉。

“陆容！”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来人已经握紧弯刀，极其迅速的逼近了陆容身边。韩仰大喝一声，撑着地面站起身来，足下快行两步，侧身将来人撞偏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