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芳华(11)

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破了,总算是劝住了少主,两人一合计,便由少主拿着他的任书,来到京城大理寺徐徐图之。

到今日,刚好两个月整。

松烟道:“谢举人不是说过吗,他从没来过京城,在保宁府也不经常在人前露面,那位冯小姐咋会认识他呢。”

这一点谢揽原本也有疑惑,昨夜在玄影司翻找卷宗时才想通的:“她定是拜读过义兄的诗文,心中仰慕,将我当成他了。”

他三师父爱唱戏,类似戏文听过不少,这些闺秀似乎挺容易被才子所俘虏,“更何况我义兄那是何等的才情。”

“那也不一定,要真仰慕,早该知道‘谢揽’来了大理寺。”松烟猜测,“小的看她八成是在玄影司门口看上您了,才会在病中喊着您的名字,说什么‘百闻不如一见’,不过是套近乎的说辞……”

话还不曾讲完,就瞧见谢揽杀气腾腾地看向他。

松烟赶忙闭嘴,心知要挨骂,少主肯定以为自己在调侃他。

别看少主傲气到天上去,却独对容貌外形少有自信,甚至颇为自卑。

谁教在黑水城那边,能活下来的多半五大三粗,风沙烈阳侵蚀下,那面皮比戈壁还粗糙。

而少主却始终眉清目秀的,暴晒过阳光后也只能将他暂时晒红,一时间似饮了酒、涂了胭脂,从小被三爷笑话。

久而久之,都给他笑话出心结了,自卑到出门必须戴面具的程度。

以至于北戎军但凡瞧见个戴面具的都要先颤抖几下。

赶在他开口训斥之前,松烟麻溜地转换话题:“您还是没说,为何去救沈时行啊。”

“不救沈时行出来,冯嘉幼会继续赖在大理寺不走。”谢揽认为冯嘉幼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前往刑房领罚,并非说她没种,他看出来她与裴砚昭之间似乎有私仇,能让裴砚昭称心如意的事儿,她八成不会去做。

杖刑拖着,她就得一直待在大理寺,又没被限制自由,估摸着过不了几天就会发现,自己并非她仰慕之人。

他忍受陈寺正两个月,只差这临门一脚,绝不能坏在冯嘉幼手上。

谢揽信誓旦旦:“无论如何,也要将冯嘉幼立刻从大理寺赶走,避免再与她产生任何接触。”

巧得很,他刚说完,陈寺正就派衙役找上了门。

“大人,昨夜是陈寺正收的认罪书,本该由他监刑,但他这会儿头痛的厉害,请您去负责冯小姐的杖刑。”加重语气,“冯小姐在刑房等待许久了,请您快去监刑吧!”

衙役话音落下许久,也没听见回应,

松烟紧张地盯着脸色铁青的谢揽,好害怕他下一瞬就将藏在床板下面的苗刀抽出来,冲出去一刀砍死陈寺正。

第6章

8.2.

谢揽要杀陈寺正哪里需要抽刀,一掌就拍死了。

不过他怒而出门,是前往议事厅求见崔少卿,讨教讨教“少卿”和“寺正”究竟哪个官大。

早上谢揽将卷宗拿回来时,表现的萎靡不振,崔少卿亲口允他今日休息。

不然的话,就得去议事厅参与案情讨论。十几个狗官坐在一起,先是崔少卿说上大半个时辰,再是每个人依次发表意见,接着吵架似的相互反驳。

无聊透顶。

想到这里,谢揽顿住脚步。

此刻除了他与受伤的陈寺正,全大理寺的官都聚在议事厅讨论廖贞贞被杀案。

陈寺正顶着那样一幅尊荣,说头痛没人会怀疑。反观自己,尚有力气跑来告状,哪有萎靡不振的样子。

谢揽心中悔不当初,真不该一念之差听取义兄的馊主意,搞什么徐徐图之。

他这人既不喜拘束,又睚眦必报,却忍受陈寺正这样久,可气!

然而都忍了这样久,半途而废更可气!

……

衙役守在刑房外,冯嘉幼独自坐在室内的春凳上,原本有些懒散,听见门外有动静,忙起身摆正姿态。

等门“吱呀”开启,本以为会看到肿成猪头的陈寺正,没想到竟是一位俊俏郎君,只不过脸色瞧着有些阴沉。

冯嘉幼眨了眨眼:“谢司直?”

昨夜没看仔细,但他仪表堂堂的模样,与她在心中描绘的画像并无太大差别。

谢揽愈发认定自己的猜测没错,瞧这仰慕的目光,火辣辣灼的人脸疼。

他只与她对视一眼,旋即转望别处。

来的路上谢揽思量许久,该拿出哪一幅“面具”与她交流,才不被她识破自己的学识不过尔尔。

原本都琢磨好了,被她目光一烧,又全忘了。

他义兄这才情可真了不得,冯嘉幼见到本尊是他这副模样,竟也没消减心中的仰慕。

冯嘉幼问他:“稍后是您监刑?”

谢揽微动嘴唇。

冯嘉幼“嗯?”了一声,等着下文。

多说多错,谢揽决定速战速决,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

怕她从手茧观察出他不善写字,常年习武,他用的是左手,且提瓷瓶的角度刁钻。

冯嘉幼接过手中,摸不着头脑,为何感觉这位谢大人有些奇奇怪怪,昨晚在玄影司门前不是挺正常的么?

“冯小姐可知道麻沸散?”谢揽绕过她往前走,假意检视挂在墙上的刑具,只留给她背影,“这颗药丸与麻沸散效果类似,你含在舌下,身体会出现短暂的麻痹,杖刑时会少几分痛苦。”

“送我的?”冯嘉幼打开瓶塞,倒出来一颗绿豆大小的药丸,颇感意外。

她听说过这种流传于江湖的药,当年爷爷摔伤之后,疼痛难忍,管家本也想去买,太医却说没什么用处,一颗药的麻痹时间眨眼就过。

如今拿来撑十个板子正合适。

谢揽稍稍偏头,眼尾余光瞥见她似在纠结,劝说道:“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损伤,放心。”

冯嘉幼摩挲着瓷瓶,抬头看向他的背影,发现他似乎在偷瞧自己。

见她发现,忙着收回视线,背影显出几分局促。

她弯了弯唇角,心中并不纠结这药会不会有损害,面对眼前这株日后会长成参天大树的小树苗,她有着挺多想法。

刚才打听过了,谢揽并未婚配,若是恰好没有意中人,她倒是可以先下手为强。

以他的出身和目前的官位,再加上刚来京城,竞争者不多,她也配得起。

至于能否博得他的倾心,冯嘉幼还是颇有自信的,凭她的美貌,只要肯费心思,一般男子抵挡不住。

他不一般,那就水滴石穿。

可惜她不能这样自私,隋思源的命运若是能够改变的话,谢揽也有可能当不了首辅。

譬如无权无势时娶了她,或许直到被裴砚昭害死的那一天,都还是个大理寺司直。

她不敢试,怕这一试,不小心试丢了大魏百姓未来几十年的安居乐业。

然而,他若是先对她有意,这般示好,她害怕自己经受不住诱惑。

谢揽背对着冯嘉幼,看不到也猜不出她那些小心思,只希望她赶紧说声“谢谢”,就可以开始用刑了。

他之所以赠药,是瞧她这病弱的模样,万一打两板子痛晕过去,又得继续留在大理寺,拖个十天半个月都有可能。

“那就多谢大人了。”冯嘉幼微微福身,真心实意的道谢。

谢揽默默松口气,微提唇角:“这药效果短暂,你等板子落下来前再吃。”说完立马去招呼刑房外的衙役进来,吩咐他们动作快一点。

冯嘉幼趴在春凳上,手里捏着那颗小药丸。

谢揽背过身说声“开始”,两名行刑的衙役道声“得罪了”。

等他们举起木杖,冯嘉幼忙将那颗药含在舌下,药丸沾了津液慢慢化开,有淡淡的苦味。随后便觉得身体有些热流涌动,四肢微微发麻。

她知道木杖落下了,却没有任何的痛感。

直到第九杖时,才稍微有点发沉,十杖刚打完,腰胯部逐渐痛的她流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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