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芳华(158)

江绘慈讲到这里,没再说下去,“总之,你要恨就恨我吧,是我太自私。而像我这般自私之人,却执迷于你爹这种心怀天下的‘无私’之人,已是遭了报应。”

冯嘉幼打起精神问:“娘,听您满口都在为他说好话,并不是真心想同他和离的吧?”

江绘慈平静道:“我不是为他说好话,是在讲事实。”

冯嘉幼垂下眼睫:“哦。”

江绘慈正色道:“也是借此事让你知道,生儿育女比选择夫君需要更多的慎重。这夫君不适合还能换,男人到处都是。孩儿不一样,从十月怀胎起,整整牵绊你的一生。你孕育孩儿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自己做好了准备,有了成为母亲的决心……”

顿了顿,“你是吃过苦头的,莫让你的孩子来尝你吃过的苦。相信我,你也不会好过。”

“这番话的前半部分您说过了。”冯嘉幼记得很清楚。

成婚之前嬷嬷教她为人妇的道理,说到为夫家开枝散叶之时,母亲打断了嬷嬷。

告诉她万事都可顺从夫君,唯独生儿育女之事,一定要有自己的坚持。

冯嘉幼是懂这些道理的,但她当时深信着冯孝安编造的预知梦,只想着赶紧生个孩子,笼络住谢揽的心。

如今回忆起来,竟感到毛骨悚然。

人在执迷之时,真像是被鬼遮了眼。

“女儿记住了,您也瞧见了,我成婚那么久,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就知道我有多谨慎。”

冯嘉幼劝她安心,“而且谢揽待我很好,他是我见过最有责任感的男人,爱护我尊重我,很听我的话。他是个好夫君,也会是个好父亲,您不用担心我。”

江绘慈见她说话时挑了挑眉,伸手在她额头一戳,板起脸:“你不要蹬鼻子上脸,反过来去欺负人家。”

冯嘉幼嘴一撅:“您这是胳膊肘往外拐。”

“我是怕你寒了人家的心。”江绘慈提醒她,“小嘉你要记住,这人心一旦凉了,即使重新暖热,也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温度,到时候追悔莫及。”

她难得温声细语,冯嘉幼不太习惯,许久才支吾一声:“我晓得了。”

此时已经快要走到大门口,谢揽也追了上来,夫妻俩一起送江绘慈离开。

江绘慈踩着脚凳上车时,冯嘉幼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娘……”

江绘慈低头看她:“怎么了?”

冯嘉幼摩挲着她的衣角,犹豫了下,松开手,仰头笑道:“城外可能已经有了积雪,您小心点。”

江绘慈弯腰进了马车:“外面冷,快回去吧。”

冯嘉幼往后退了两步,马车从她面前经过,又远离了她。

她目望车尾,雪籽一颗颗落在睫毛上,眼眸染上了雾气,分不清是雪籽融化造成的,还是她稍微有了点儿泪意。

她又很快收拾好了心情,挽着谢揽回府里:“你怎么了,一言不发的,我父母和离,你瞧着比我心事重重。”

谢揽叹了口气:“我在后悔。”

“后悔什么?”

“就咱们回京那天,我开玩笑说去城外把娘接回来,真去了该有多好。”

书楼隔音极佳,起初江绘慈声音温和,没有太多声音传出来。

谢揽也没想过听墙角,一直在安慰冯嘉幼。

后来江绘慈开始讥讽冯孝安时,声音明显拔高,而谢揽从书楼出来之前推开了小半扇窗,他就不可避免的听见了几句。

“娘会死心,就是因为回京这几天二叔不去接她。”提到这一点,谢揽也很有意见。

之前他一直催二叔去接,好陪着冯嘉幼一起过生辰。

毕竟这是冯嘉幼第一个父母都在京城的生辰。

“现在连我也觉得二叔真是活该,他就不适合有媳妇儿。”换成谢揽,这世上根本没有比去接冯嘉幼回家更重要的事儿,天上下刀子都拦不住他。

冯嘉幼挽着他慢慢走,不说话。

雪籽下的越来越密,但气温还没那么低,落在身上很快融化成水。

谢揽接过家仆递过来的伞,撑起来罩着两人。

冯嘉幼突然停下脚步,谢揽被她挽着手臂,自然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有些发抖:“真的很可笑。”

谢揽不解:“谁可笑?”

冯嘉幼看向书楼方向,目光沉沉:“我整天恼恨他,却偏偏有些地方像极了他,实在是非常可笑。”

她早两天也盼着冯孝安将母亲接回来,陪她过生辰。

可当她在家门口瞧见被拒之门外的裴砚昭,知道冯孝安闭门不出的原因后,她竟然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因为对方是她最恨的裴砚昭啊。

能将裴砚昭踢出玄影司,给谢揽让位置是多好的事儿。

她猜,冯孝安应该也有给她报仇的意思,毕竟十五岁生辰那天,裴砚昭将她扔去了山坳里,成了她的噩梦。如今又是她的生辰,也来折磨折磨他。

可她只顾着自己,忽视了母亲的感受。事情闹到这一步,她是不是也有一定的责任?

冯嘉幼手臂收紧,紧紧裹着他。

谢揽见她怪怪的:“你怎么了?”

冯嘉幼摇摇头:“你背着我走吧。”

“累了?”

“不累就不能让你背着了?”

瞧她一脸疲惫,谢揽将伞递给她,半蹲了下去,拍拍自己的肩膀笑道:“今天是你的生辰,你最大,莫说让我背着,骑我头上都可以。”

冯嘉幼趴上去,被他有力的手臂箍住腿弯,随他起身。

她搂着他,下巴搁在他肩上。

她越搂越紧,都给谢揽勒的有点喘不上气儿。

谢揽感觉着她越来越不对劲儿:“你有情绪不要憋在心里,小心你的心疾。”

“我没事。”冯嘉幼摇摇头,忽然想起来问,“夫君,你现在有打算要孩子么?”

谢揽听得想笑:“这是我能打算的?”

昨晚想着她该休养好了,想和她试试是不是一回生二回熟。

坦白点说,是他忍不住了,晚上和冯嘉幼一起被关在房间里,如同顶着烈日在沙漠里行军一般,渴得他浑身冒火。

于是从辰时一刻开始,谢揽就坐在书案前面和她手里的卷宗争宠,好不容易成功了,才刚抱上床,突然又跑了。

冯嘉幼知道他在阴阳昨晚的事儿,尴尬道:“我又不是每天如此,昨晚上的案子,是最近令三法司都束手无策的疑案,我也犯了难,才会过分投入,那会儿恰好灵光一闪……”

她不好意思,用脸颊蹭蹭他的耳朵:“是我不对,今儿晚上……”

谢揽朝一边歪脑袋,躲开她:“别了,我知道你今晚心情不好,没必要来讨好我。而且,你先把那桩案子理出个头绪再说。”

冯嘉幼记下了,想知道他对她还有哪里不满,往后她要多加注意:“那除了这点小事儿,其他的……”

“这点小事儿?”谢揽气不打一处来,想将她扔下来抽她的屁股,“这是小事儿吗?从前你整天撩拨我,逼我就范的时候怎么不说是小事儿?现在得手了就成了小事儿,你的良心呢?”

冯嘉幼:“……”

说的她像个负心汉似的。

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沉闷的心情终于稍微缓解了一点。

谢揽严肃道:“和你说正事儿,你笑什么?”

“笑你可爱啊,等一下,先别忙着回房,去书楼,我想和你二叔聊聊。”

谢揽却在岔路口迟疑着停下了脚步:“不好吧,二叔已经很惨了,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今天先饶过他怎么样?”

冯嘉幼道:“放心,我不是去奚落他的。”

……

再次回到书楼,两扇门紧闭着,推也推不开,谢揽敲了敲门:“二叔?”

没有人理他。

谢揽又说:“幼娘有事儿找您。”

过了一会儿,门被从里面拉开,冯孝安站在门槛内,看向台阶下的冯嘉幼。

“进去说。”冯嘉幼解了披风递给谢揽,让他先在外边等着,随后绕开冯孝安,走进书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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