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芳华(18)

这院子附近没人住,只有白天来打扫的家仆,而且她还派了珊瑚守着来此的路。

“谢揽,你快回来!”不管怎么样,她先大喊!

谢揽落到巷子里后,整理着湿透的衣服,走路之时,浑身上下都在滴滴答答。

尚未拐出这条巷子,又听见她着急的呼喊。

他理也不理,一晚上被她戏弄几次,再回去他就是个傻子。

“噗通——!”

这声音……应是冯嘉幼落水了!

谢揽疑惑着停住脚步,她没必要为了戏弄自己,跳进寒冷的池水里吧?

仅思考一瞬,他转身疾跑两步,飞身落在墙头上。

只见水纹涟漪处,冯嘉幼浮出水面,指着垂花门:“他跑了!快追!”

谢揽瞳孔紧缩,没有追上去,他避开冯嘉幼的视线,沿着墙头飞跃上屋顶,再飞跃上更高的屋顶。

冯嘉幼的目光从垂花门收回来,不过眨眼间,就不见他人了。

“喂!我说真的,没有骗你!”冯嘉幼以为他又走了,朝着院墙大喊。

没人搭理她。

心道这也算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冯嘉幼只能先游到池塘边,料想那贼人被惊到之后,一时半会儿不会来了。

当然也可能不是贼人,只是一个想过来看热闹的家仆。

冯嘉幼上岸后,被冷风一吹,弯腰打了个喷嚏。

刚直起身子,谢揽从旁边的房顶跳下来,落在她身边,惊的她脚下一滑。

眼瞅着要摔倒,谢揽伸手想拦她的腰,却见她不倒翁般趔趄了几下又站稳了。

谢揽不着痕迹的收回手臂,背在身后,稍退几步,拉开距离。

惊魂未定的冯嘉幼抚着胸口,暗道还好自己小时候也有练过两下子,不然这披头散发的摔在地上,实在丢人。

想起之前惹了谢揽生气,她声音软软的:“我真的没骗你,垂花门那真有人。被我发现以后,他跑了,可惜我没看清他的模样。”

“嗯。”谢揽方才站在高处一览无余。

“你不去追?”冯嘉幼见他脸色比之前落水时还难看。

谢揽道:“不会是下毒的凶手,他那么谨慎,怎么会露面,还被你发现。”

冯嘉幼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谢揽问:“你既没看到他,谁将你推下水的?”

冯嘉幼又打了个喷嚏:“我自己跳下去的,你说他武功不高,还是个跛子,我跳水里更安全,可以拖延一些时间。而且怕你不来,跳出水花喊你来。”

真有你的,谢揽不知是夸是贬:“我走了,你的侍女过来了。”

他俩现在都是湿哒哒的模样,再被人瞧见,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冯嘉幼也要赶紧回房去换衣服。

*

谢揽回到大理寺,脱去湿衣服,又洗了个澡。

松烟在旁抱怨:“两件官袍都洗了,三套常服刚穿的一晚上又湿了,咱们可没钱买新衣。”

谢揽不搭理他,走去床边,一伸手将床板整个掀开。

床板下的暗阁里藏着他的宝物,有夜行衣和面具,还有他的几件趁手兵刃。

一件是他惯用的苗刀,虽比剑还窄细,却比剑长太多,不适合夜行携带。

他挑选一柄靴刀。

“怎么还带刀?”松烟原以为他要去架格库,但非必要他是不用刀的。

谢揽表情严肃:“我要去抓二叔。”

他在屋顶看到方峦跑进一个荒废的院子里,推门进入一间屋子,“旁人不知是我,二叔知道,他不可能在我刚离开就去惊动冯嘉幼,他在故意引我,估计是想和我聊聊。”

“二爷来京城了?”松烟惊讶。

“他还在滥杀!”谢揽真庆幸廖贞贞不是死于毒,而冯嘉幼福大命大。

松烟展开双臂挡住他的去路:“既然是二爷,您拿什么刀?还是拿鞭子吧?”

谢揽一把推开他:“我有分寸!”

松烟转一圈又绕到他面前:“可别!换做其他几位寨主,您拿什么兵刃都行,但若是二爷,这刀子最后肯定捅在您身上!”

二爷是他们十八寨的军师,脑子和嘴巴厉害的很。

而少主和二爷情同父子,最听二爷的话。平时二爷让他往东走,绝对不会往西挪一步。

谢揽攥紧拳头:“这次我不会由着他!”

谁滥杀他都不会如此气愤。

北戎军酷爱残忍虐杀,谢揽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是以更残忍的手段虐杀过他们,二师父为此与他动过大怒。

那些训斥他听进去了,照着做了,难道都是假的?

“少主……”松烟还想拦。

“滚一边去!”

谢揽带刀离开。

……

躲开人,谢揽穿着夜行衣潜入冯府。凭借印象来到方峦进入的房间,小声敲了敲门,房内无人答应。

他警戒着推门入内,发现这屋子许久无人居住了,落了一层灰。

他凭着灰上的脚印,来到一面墙壁前,墙上有盏熄灭的铜灯。

谢揽扭动那盏灯,书架后方有一块儿石板开始缓慢下沉,是一道暗门。

谢揽顺着楼梯向下走,下方有一条长长的甬道。

甬道的尽头则是一间密室,室内有人居住过的痕迹,散乱着纸张,还有一瓶没喝完的酒。

谢揽的眉头越蹙越紧,这阵子,二叔竟然一直藏在冯府?

倏地,他眸光骤冷,转身一拳挥过去!

拳头停在方峦眉心前一寸。

拳风震的他额前几捋头发迅速飞散,又缓慢落下。

“是我。”方峦朝他微微笑,独眼里有着藏不住的惊喜,“你怎么会来京城,还成了大理寺的官员?”

谢揽收回拳头,但仍牢牢攥着,如他紧绷的脸色:“二叔,你若是想杀沈邱报仇,我去替你将他千刀万剐,但你不要再滥杀无辜了。”

方峦愣住:“你在说什么?”

谢揽深吸口气,怒道:“我在说玄影司指挥使沈邱,你打不过他,想先杀他儿子沈时行,或者干脆从与沈时行有关系的两个女人杀起。”

方峦听到笑话似的:“谁和你说的?”

谢揽质问:“冯嘉幼和廖贞贞两人都中了赤鎏金的毒,你敢说不是你下的毒?根据架格库的记载,姚姑姑……”

“不是我。”方峦回的坦荡,“架格库里的东西都是人写的,可以莫须有,也可以删除,玄影司指挥使想怎样都行。”

谢揽微怔,他这话的意思,是沈邱故意抹去了关于赤鎏金的记载。

方峦道:“相反的,冯嘉幼所中的赤鎏金,是被我解开的。”

谢揽讶异:“为什么?”

方峦说出令谢揽更惊讶的话:“因为我本名叫做冯孝安。”

“冯……?”谢揽屏住呼吸,“冯孝安,冯阁老的独生儿子,冯嘉幼的父亲?”

他微微颔首。

“怎么会……?”谢揽有种犹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他怎么都无法将眼前这个瞎眼瘸腿、胡子拉碴的邋遢男人,和传闻中风华满京城的探花郎放在一起对比。

“冯孝安不是失踪了?您还活着,为何要去黑水城?”谢揽完全想不通,他父亲是大理寺卿,他有妻有女,前程似锦,为何会背井离乡?

“当年我识人不清,无意中做了一件错事,怕累及家人,不敢公诸于世,便判了自己流放,去了黑水城。”冯孝安苦笑着叹息,“都已经十几年了,我走的时候,小嘉才出生没多久。”

谢揽不敢相信:“您到底犯了什么错事,值得您抛下一切去自我流放?”

冯孝安不想说,走去石床边坐下,拿起那喝了半瓶的酒:“你先告诉我,你怎么成了大理寺的官?”

“我是顶替了我义兄。”谢揽三言两语讲完,继续追问冯孝安的经历。

冯孝安扼腕叹息:“你那位义兄无心朝政,实在是大魏的损失。”忽又指着谢揽笑道,“但你来,实在是太好了!我原本怕极了,你来,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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