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芳华(180)

“怎么突然问起他?我和你知道的一样多。”沈时行此时的心思都在校场中央,随口说, “像南疆和西北这种过于‘特色’的地方,咱们的探子很难混进去, 情报一直很少的。”

说完他又朝人群挤了挤:“兄台, 借过借过。”

冯嘉幼想去拉他, 被谢揽劝阻:“随他去吧, 这个范围没事儿。”

他既说兼顾得到, 冯嘉幼便不管了,又去喊隋瑛。

隋瑛也正踮着脚往校场中央看。

她原本站的位置前方刚好有个缝隙, 令她不必踮脚也能看到, 被沈时行一扒拉,士兵的站位有了变化, 她只能看到一个个的后脑勺。

踮脚踮的整个脚背几乎都立了起来, 隋瑛站不太稳, 于是按住骆清流的手臂借点儿力气。

骆清流原本想远离她几步, 但看她完全是无意识的,心中略微挣扎过后,又往她身边挪了小半步。

她专注的往前看,他不自觉地看向她的侧脸。

隋瑛被冯嘉幼喊了一声,回头去看她,倏地先和骆清流的视线对上。

她很明显的怔了怔。

而骆清流想转头已然是迟了,且此时再避开,更显得心中有鬼,便保持不动,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我想看看隋小姐几时才会发现。”

隋瑛回过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将他的手臂当栏杆了:“这么小气?”

她站稳了,将手收回来,绕去冯嘉幼身边,先小声说,“我发现骆清流这个人好难相处。”

冯嘉幼都看在眼里,没接话。

隋瑛:“对了,你喊我做什么?”

冯嘉幼凑到她耳边交代:“去和你爷爷说,曹公公出身广平候府,是广平候府的家生子,让他提高警惕。”

隋瑛眉梢一蹙,不多问,立刻往高台方向走。

谢揽听见了:“没必要吧,镇国公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中有数,估计早已猜到曹崧和广平候府有些关系。”

冯嘉幼顾虑道:“但‘关系’不同,曹崧想报复的‘程度’不同,我担心镇国公没有足够的重视。”

谢揽简单“哦”了一声,他只是随口一问。

冯嘉幼忽地抬头看他一眼,眼神隐隐写着夸赞。

谢揽莫名其妙:“怎么了?”

“等闲了再告诉你。”冯嘉幼催他保持警惕,不要分心。

谢揽被她吊起了胃口,哪里等得了:“我现在就很闲。”

冯嘉幼抿了抿嘴:“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你的性格真好。”

她夸什么谢揽一贯都是照单全收,唯独“性格好”三个字他咽不下去,讪讪道:“全天下估计只有你一个人这样觉得。”

冯嘉幼朝骆清流的背影望一眼,“至少你勇敢又直接。”

相处起来虽少了点儿乐趣,还时常把她气的没脾气,但他从来不遮不掩的,对比之下,才知道是处多好的优点。

就凭他二人被骗着捆绑在一起的开端,但凡他稍微别扭一点,以她的性格,他俩都不会有今天。

……

“大小姐。”

高台下的护卫见隋瑛要上去,拦了拦,但也只是虚拦。

隋瑛迈上高台,弯腰在她爷爷耳边说了几句话。

身着戎装的隋敬棠皱眉看她,她郑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这个消息应该不会错。

隋敬棠:“嗯,我知道了。”

隋瑛下去之前,狠狠瞪了曹崧一眼。

曹崧伸手,身后的侍从奉上茶盏,淡淡道:“隋小姐该不会真误会是我扔她入水的吧,国公爷可要替我和她好好解释。”

隋敬棠冷笑道:“怎么会,她一直误会是文贵妃,自从广平候府败了之后,她以为大仇得报,早将当年落水的事儿抛诸脑后,用不着我多费口舌解释什么。”

曹崧姿态优雅的吹了吹茶汤:“哪还有什么文贵妃,只有冷宫里一个疯女人罢了。”

隋敬棠手指点着圈椅扶手,冷酷道:“照着曹公公的意思,广平候府也不是败了,那是满门都死绝了,即使没死的,也绝了后。”

曹崧端着茶盏的手猛地用力,稍一个控制不住,这茶盏就会碎成齑粉。

心里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且看你这老匹夫还能嚣张多久,你们隋家一个人都别想活!

隋敬棠对他的愤怒置若罔闻 :“文贵妃听信‘歪门邪道’,随意害人性命,广平候府上下更是劣迹斑斑,老的残害忠良,小的鱼肉百姓,激起民怨无数,还妄图染指军政,万幸苍天有眼,将他们都给收了。”

“没错,苍天有眼。”曹崧几乎是磨着后牙槽说出来的,“抬头三尺见神灵,国公爷杀孽太重,也千万要小心些。”

“曹公公都不怕,老夫怕什么?”隋敬棠伸出自己布满老茧的右手,“慈不掌兵,为守国门,安社稷,庇护子孙,化身修罗又何妨?”

曹崧无视他的警告,冷笑了一声,正要说话时,校场上再次传来呼喝声,他带来的人又被打败了。

听着士兵们畅快的大笑声,已经快要被隋敬棠气死的曹崧喝道:“梁掌司,你去和聂将军过两招!”

他身后一直安静站着的男子绕过圈椅,来到他面前。

此人不到三十岁的模样,瞧着像一位儒雅的文官,拱手道:“是。”

……

“梁掌司?”冯嘉幼回忆使团名单,“内书堂掌司梁篇?”

内书堂属于十二监里的“国子监”,教宦官读书的地方。

而内书堂的掌司,相当于国子监的祭酒。

看到此人出场,骆清流退回到谢揽两人身边:“这位聂将军输定了。”

隋瑛刚报信回来就听到这句话,不满道:“还没开始打,你怎么就知道输定了?”

骆清流指了下自己:“连我都打不过他,你说呢?”

隋瑛说不出来:“我又没见过你打架,我哪里知道?不然有空咱们切磋下?”

见骆清流不理她,她便凑上前看比试去了。

冯嘉幼踮脚看向梁篇,奇怪道:“内书堂属于十二监的根基,徐督公不把控住,交给曹公公也就罢了,竟还让这文武双全之人当掌司?”

骆清流压低声音:“大嫂问到点子上了,梁掌司其实是我家督公放在曹崧身边的眼线。”

冯嘉幼最喜欢听这些:“哦?”

骆清流道:“上次见过督公,我送你们回府时不是对你们提过,有个人总喜欢给我使袢子?就是他。”

冯嘉幼明白了,骆清流如果是徐宗献的左膀,那梁篇就是徐宗献的右臂。

整个暗监的运作有骆清流,负责大魏境内的监视和查探。

明处则有掌管内书堂的梁篇,负责宦官们的“思想教育”。

难怪徐宗献坐的这样稳。

听骆清流说话的功夫,校场中央的聂将军已经被梁篇给打败了。

梁篇手中没有武器,脚下只稍微挪动几步,仅靠这一双手,像是写字画画般,轻松便将聂将军制服。

这下围观的官兵都笑不出来了,正如谢揽所言,能在滇南都司衙门里驻扎的全是精锐,眼力自然不弱,能看出这位梁掌司的厉害。

聂将军退场,又有将军请战,仍然是不敌,且输的极为难看。

校场上的气氛已经凝固到了冰点。

“还行。”谢揽看梁篇打了两场,才做出判断。

“你管这叫还行?”骆清流质问他,“昨天你还夸我很强,我真信了,还以为自己有本事……”

有本事去杀了曹崧。

谢揽询问道:“你之前是怎么输给他的?像这样的比武?”

骆清流点头:“差不多。”

“你是不是傻?”谢揽看他宛如看一个傻子,“此人瞧着像个书生,双掌行云流水,拳法花里胡哨,其实全是花架式,耍来好看的。他练的都是硬功夫,凭借的是稳重的下盘,还有刚猛的臂力。而你练的都是巧功,你和他硬拼,岂不是以鸡蛋碰石头?”

骆清流叹气:“并非我傻,我们是在督公面前较量,又不是生死相搏,擂台只有这么大,不利于我,我也没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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