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芳华(20)

裴砚昭确实有点东西,应是瞧出了些什么,有几分怀疑他了。

在他手背留下记号,等明日一看便知。

可惜谢揽原本就是来闯架格库的,对裴砚昭擅长的兵刃早有了解。

他从北地来时,带了一双姚姑姑做的手套,戴上之后和皮肤没差别,除非仔细摩挲。

他料想裴砚昭也不会直接上前来拉他的手摸一摸。

谢揽将夜行衣扔回暗阁,放下床板之前,将苗刀拿了出来。

“您不会是去报仇吧?”松烟紧张地问,这玩意儿出鞘就没有一次不杀人的。

“你不要满脑子打打杀杀的行不行?”谢揽拿刀鞘敲他脑袋,“明日一早,我准备拿去冯府提亲。”

松烟听完,也惊诧的厉害:“但是少主,我怎么觉得二爷又是在糊弄您呢?赤鎏金只能以命换命,二爷还留着那封信干什么?专门给你看的吧?”

二爷是什么人啊,与西域通商那一路障碍,一半是少主打出来的,一半是他游说来的。

都不知他到底精通多少种语言,忽悠瘸了多少部落。

“无所谓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谢揽眉间显露出黯然之色,“我可不敢赌。”

虽然谢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二叔是真的在怕,“怕我不答应。”

如同海中即将淹死的亡命之徒,见到一块儿浮木,想将他最放心不下的人,交给他最放心之人。

谢揽拒绝不了。

……

翌日一早,谢揽以粗布卷着他的苗刀准备出门时,衙役来报沈时行抵达衙门口,说想见他。

谢揽出去大理寺,见侧门边停了辆马车。

沈时行掀开车窗帘,礼貌微笑:“谢兄,你这一大早的是要去哪里?”

谢揽上前拱手,故意将光洁的左手背显露给他看,也笑:“去冯府提亲。”

沈时行原本正在仔细打量他的手背皮肤,忽地被他此言震惊:“提亲?”

收回目光,紧张地往车厢内看了一眼。

谢揽赧然道:“沈公子莫非没有听到流言?”

沈时行松口气:“若是为了流言,谢兄大可不必,冯小姐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我昨日傍晚已经去往冯府登门道歉,与冯夫人达成了默契。”谢揽仿佛和沈时行熟悉得很,与他闲话家常,“能娶到冯小姐这般窈窕淑女,是谢某的福气。”

沈时行嘴角直抽,又往车厢里看。

谢揽顺着他的视线,瞥一眼车厢内的某个位置,知道那里坐着裴砚昭。

心里冷笑,你伤我的手,我就刺你的心,这就是你们中原人口中的礼尚往来。

“沈公子若没有要紧事的话,我先去冯府,稍后咱们再聊。”

“……”

等谢揽离开以后,沈时行放下车帘子:“不是他,他的手没有一点伤口。”

反观裴砚昭,肩膀上包扎好的伤口,因为拳头捏的太紧,又有血渗出。

“大哥,你又要嫌我烦。”沈时行已经不记得到底与他讲过多少次,“你怎么就非得闹成这样不可呢?冯嘉幼从前多喜欢你啊,你到底为何要将她越推越远?”

“你再说话就滚下车。”

“爹让你寸步不离的跟着我。我滚了,你是不是跟着滚?”

“你……!”

沈时行从前一说这事儿,他就恼火的离开,这次恰好是个机会:“你不想听我天天念叨,你倒是告诉我原因。你到底有什么苦衷。当年在城外,你明明知道我跟着你,知道我会救她,你就是为了让她死心。”

“你是怕父亲?还是在怕什么?”沈时行着急,“你再这样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扛,她真就要嫁给别人了!”

裴砚昭本就心烦,被他念叨的忍无可忍: “你不要再自以为是行不行,整天将你那些苦情戏码往我身上套!我是真恨她,没有任何逼不得已!”

沈时行看出他乱了方寸,故意激他:“恨她?你明明喜欢她!”

“喜欢能值几个钱?能抵偿我一家人的命?”裴砚昭真想将他从马车里扔出去,“你可知道,冯嘉幼的父亲害得我家破人亡!”

沈时行瞠目结舌。

裴砚昭知道自己冲动了,微微怔。

事已至此,他索性道:“说到这里,你今后不要再埋怨爹不肯认我,只收我当义子。我本来就不是你们沈家的人。我去你家时,你才刚出生,不清楚罢了。”

沈时行还没缓过来。

“当年冯阁老选孙婿,我是主动去的,目的正是报仇。”裴砚昭语气中透着难消的怨恨,“那时冯孝安已经死了,我又一无所有,只想着冯孝安让我失去的一切,我全都要从冯家拿回来。”

沈时行终于慢慢回神:“但你后来放弃了。”

裴砚昭沉默片刻:“因为爹已经成为玄影司高官,有一定权柄在手,而我在冯阁老的栽培下,也有了不俗的能力,我们都已经不再是这京城微不足道的沙尘,继续留在冯家意义不大。”

说完他掀开帘子,喊凌百户过来:“你亲自去一趟蜀中保宁府,找认识谢揽的人,或者通过其他渠道,收集一幅谢揽的画像。”

凌涛怔了下:“谢司直的画像。”

裴砚昭吩咐:“不要这几年的,要之前的。”

“你还怀疑他?”沈时行不知道他为何揪着谢揽不放。

“直觉。”裴砚昭说不清楚,“如果真是他,那正好,等冯嘉幼成婚那日,恰好可以送给她一份大礼。”

沈时行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盘算,自己刚出生那年是昭化十一年。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往常冯嘉幼总是日上三竿才起床,对于睡懒觉这回事儿,她总是能懒则懒。但她母亲回来了,天才刚刚蒙蒙亮,就被嬷嬷派人叫起来,过去请安。

她昏昏欲睡的回话,被江绘慈训了一顿,也没能清醒几分。

江绘慈恼她不争气:“你瞧你这副样子,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张口闭口就这两句,冯嘉幼听烦了,小声说:“您生的是个女儿,又不是一块儿泥巴,不可能照着您想要的模样捏。”

“你又在那嘀咕什么?”江绘慈让她走近一些,大声说。

冯嘉幼哪里敢,杵在原地不动。

这时管家疾步过来:“夫人,谢司直又来了,在外求见。”

江绘慈当场就将手里的杯子摔了:“岂有此理,这姓谢的欺人太甚,既瞧不起咱们,又跑来干什么,是嫌流言传的不够难听还是怎么着?”

碎裂的瓷片溅到冯嘉幼的鞋子上,她往后稍退两步,心道这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娘这泼辣性格,清修十几年,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

管家忙道:“谢司直好像是来提亲的。”

江绘慈正准备让护院轰他出去,闻言怔住。

冯嘉幼则“啊?”了一声:“不可能吧?”

“看他好像带了聘礼。”管家看不出那粗布包着的是个什么物件,瞧着挺长的,他万分珍视,应价值不菲。

江绘慈捻着手指,思量半响:“我过去会会他。”

她走到房门口,发现冯嘉幼竟随在身后:“你……”

冯嘉幼先开口:“女儿没准备跟着去,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

江绘慈眼眸微动,点了点头。往花厅走时,她对身边的徐嬷嬷道:“小嘉瞧着不对劲。”

这些年她没怎么管过家,不代表她对女儿不闻不问,尤其是冯阁老过世后,她更是时不时关注着。

“以她的性格,会这样逆来顺受?”

徐嬷嬷笑道:“喜事,小姐应是对那位谢司直有意。我瞧着两人是挺般配的,谢司直无非是家世低微了些。肯来提亲,对小姐也应有意。”

“那他昨日说的话作何解释?”江绘慈狐疑着来到花厅。

前脚刚进去,冯嘉幼后脚就跟来了,躲在屏风后面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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