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鼓足勇气上前,折腰递条帕子去她眼前,她挥手打掉,骂了声登徒子,起身提着裙子跑了。
想知道她是哪家的小姐不难,但李似修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查到她那天是为谁而哭。
李似修又寻机会见她几次,即使眉间锁着愁绪,她眼中依然是闪着光芒的。
再瞧她现如今这幅模样,他几乎快要认不出来了。
他一直不语,冯嘉幼不知他知道多少,心中没谱。
她实在摸不准这人,如今只能看出他是个心思极细城府极深的政客,这样的人通常只会立足于自身利益,极少会被个人情感左右。
顺他鸡犬升天,逆他则死无葬身之地。
自己当年真是被裴砚昭给迷了心窍,只想着打发他,不然就算李似修再善于藏拙,凭他求娶她时想要展现自身的本能,她也应该能看出这人绝非池中物。
而这些年他远在金陵,她有耳闻他官位爬的挺快,但并没有极出色,她没怎么关注过。
若他再早些回京,冯嘉幼没被冯孝安算计之前,兴许真会考虑一下他。
但现在对她而言,他是个极危险的敌人,必须谨慎应对。
第43章
她瞧着是认了命,他不认。.
各怀心思的沉默中, 李似修终于再次开口:“对比从前与现在,恩爱甚笃四个字,谢夫人揽镜自照时先骗过自己,再来骗我不迟。”
冯嘉幼依然是那句话:“但这与您没有关系。”
李似修置之不理, 朝她进了一步, 恰好站在廊灯下, 面容比先前明朗许多:“我承认是我过于乐观,回来晚了, 但还不迟。”
他撂下这句话, 撑起伞转身往雨里走。
如今两人的身份见一面太不容易,冯嘉幼追上前一步, 直呼他的名字:“李似修!”
他脚步顿下。
冯嘉幼的语气颇急:“你这人怎么还是和从前一样顽固,不论我出嫁的原因, 也不管我们夫妻感情如何,如今我已为他人妇, 且安于现状不愿改变, 你何苦非得追着我死缠烂打?”
李似修转头看她怒视自己的模样, 直到此刻才终于和心上人重叠在一起。
他弯起唇角, 先前的疏远仿佛冰雪消融:“那你告诉我, 你究竟遭了他什么胁迫?”
冯嘉幼认真摇头:“没有胁迫,我是自愿的。”
即使是被欺骗, 也算她自愿的。
“以我对你的了解, 绝无可能。”李似修刚要柔和的态度,旋即又收敛起来, “你敢说你在割舍下玄影司那位裴镇抚之后, 原本更属意之人不是我?”
不等她回答, 他再度提步离开。
冯嘉幼想和他说清楚, 但远处有人朝这边过来,她不得不停住脚步,目望他在雨中渐行渐远。
她思索着李似修最后一句话,怎么想都觉着不太对劲儿。
原本她以为是自己那一封忍无可忍的回信,让他误以为是一种承诺,如今见她突然低嫁,心中才会不痛快。
可听他之意,好像她在许久之前就该知道他会有今日这般成就?
她快要熬到双十年华也不嫁人,是在等着看他的成就?
为何会如此?难道是他曾经写的那些信?
冯嘉幼从没看完过,莫非信中暗藏了什么信息?
……
李似修出了大理寺,上了马车。
他稳稳坐着,心绪却久久无法平静。
尤其是雨打车棚的嘭嘭噪音,吵得他心烦意乱。
遇到冯嘉幼之时,李似修已知自己稍后不得不前往金陵,且多年无法归来,才会在短短时间内几次三番的求娶,只想将她暂时带离京城这处伤心地,呵护她渡过难关。
奈何她丝毫不为所动。
之后去到金陵,李似修改变了策略,开始写信与她交心。
知她有继承冯阁老遗愿改革法制的志向,他研读了所有冯阁老关于新律的文书,只言片语也不放过。
以及冯嘉幼往日里帮大理寺处理的卷宗,观其手法,他才发觉她竟有这般大才。
李似修心中不甚欢喜,开始在信中夹杂一些见解,以及隐晦透露出自己有能力助她达成所愿。
将那些信连贯起来,几乎快要将他真正的身家背景交代出来。
原本她始终没有任何回应,以为她是没看或是看不懂,她却突然写了一封回信给他。
李似修猜她是看懂了,知道他的仕途之路早已被人规划好,只要他愿意努力,稍后必定成为帝师步入内阁。
因为他前一封信还喊累,抱怨这条内阁之路实在不好走,想偷偷回京城去看望她。
她立刻回信骂他好色之徒没有前途,说她此生非内阁权臣不嫁。
这不算承诺算什么?
李似修这才安心留在金陵继续筹谋。
之后得知她与沈时行的传闻,因清楚裴砚昭与沈时行其实是兄弟两个,他大概明白这只是她的挡箭牌,放心不少。
尔后多年她从不接受任何人的求娶,李似修更确定她是在考量他。
他愈发沉下心做事,反正她年纪还小,不着急。
他将她暂且抛去脑后,只在她每年生辰时送支双色木芙蓉过去,期盼着往后与她高处相逢。
结果只在今年短短半个月内,她忽然嫁人,他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又是中毒又是流言,所嫁之人还是初来京城的“小人物”,这其中怎么可能没有猫腻儿?
而谢揽此人经他观察绝对有问题。
冯嘉幼瞧着是认了命,李似修不认。
就像他精心养护的一株兰花,他日日看,夜夜盼,好不容易才结出了花骨朵。眼见着即将绽放,竟突然杀出一个采花贼,一夜之间连花盆都给他端走了。
绝不能忍。
……
而李似修离开以后,冯嘉幼抱着卷宗背靠廊柱沉吟许久。
若他二人之间真有什么误会,那也不是她的错。
就他写的那些信,每一封都比老太太的裹脚布还长,冯嘉幼耐着性子看了半天,只看了一个辞藻华丽却罗里吧嗦诉衷情的开篇,直接就扔掉了。
冯嘉幼虽在感情中过分骄纵,但她也专一,当她心中认定一个目标,没有彻底放弃之前,其他男人再优秀也与她无关,绝对不会分出半点心思去比较。
若非李似修的字迹笔走游龙实在漂亮,她甚至都不想打开看一眼。
冯嘉幼寻思着需不需要找个机会与他解释清楚,又担心说透了之后,指不定他更会恼羞成怒。
毕竟她还摸不准他的性格。
只知道他往后必定针对谢揽,而谢揽的身份也确实经不起他针对。
冯嘉幼头痛不已,这可如何是好?
面对李似修她都招架不住,更何况是谢揽。
不行,她必须得逆转这个被动的局势。
……
李似修回家的半路上,他那去往望仙楼报信的护卫姜平回来,贴着车窗低声道:“大人,谢千户已经回府去了。”
李似修闭着眼睛问:“如何?”
姜平知他之意:“谢千户与传闻无二,容貌气度都是拔尖的。据属下观察,他似乎极不习惯被仆人簇拥,举止有些局促,倒是符合他的出身。”
这位谢千户的出身本就查不出问题,他们已经去蜀中查了个底朝天。
就只有一处疑点,考举人时他伤了脸,并未依照规矩验明正身,考官像是被收买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与他们要查的事情无关。
谢千户从小长这模样,不可能是假冒的,堵不住悠悠众口。
“不过您若说他是乍富新贵,也不像,属下观他举手投足之间,偶尔会流露出一股久居上位睥睨众人的气势,总之……”
姜平想不出形容词,“谢千户这人极为复杂,难以捉摸。”
“哦?”李似修默默听罢,轻笑一声,“看来我果真是遇到对手了。”
……
谢揽饿着肚子出门赴宴,一口水没喝上,又饿着肚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