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臣(32)

作者:木白苏 阅读记录

这倒是正问到了简明之心中,他不由攒眉蹙额,叫苦道:“这正是本宫忧思的,返回信件询问却迟迟不见答复,而军中急报一封接着一封,连连催促,前夜里竟上书了数百名士兵的亲手署名,颇有逼迫之意。”

温回舟瞧他愁眉不展,颇有难色,便温声道:“殿下不必如此忧心,凡前线之事,都是最最紧急的,孟将军亦是为账下兵卒思虑,难免催的紧了些。”

简明之心中烦忧过剩,亦不顾杯中茶汤早已凉透,仰头便啜饮而下,满面愁苦道:“说来轻松,本宫如何能不忧心,朝廷拨出钱款为军队备冬衣粮秣之用,足有银万两,其间翻了多少路,经了多少手,若要层层盘查下去,怕是到了年关也查不出什么头绪。”

愈说便愈加忧愁,他不免怨道:“这套规法早早便承袭下来,历朝历代都是这么个做法,怎的本宫不过监国才几日,竟就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当真是诸事不顺!上天若当真看不得本宫做这太子,不如早早降下罪愆,除了本宫皇太子玉带罢了!”

温回舟淡淡然听他抱怨完,又为他添茶,宽慰道:“殿下万莫妄自菲薄,殿下在朝堂多年,有甘愿追随者,自然也有心生怨怼者,殿下今时初登高位,保不齐便有什么人暗中有所动作。”

简明之揉捏眉心,面上愁云更浓,又道:“纵是真有人敌对本宫,此刻也不是查凶论罪的时候,孟将军那边接连催促,本宫亦无他法,只得再从国库拨些银钱送至军队,可谁知……”

言至此处,简明之心内忧愁已登至极点,一时愁火攻心,不自禁重咳了几声。

温回舟将茶杯朝他推了推,他却再无心思喝下,平息了气息后又道:“孟将军竟又接连上书催促,言道那银两并未有分毫送到军营……”

“殿下……”

简明之的话突然被打断,他抬眼见是钟术慌张小跑而入,立时脸色一沉,已然猜到了他要说些什么。

钟术此刻也顾不得礼仪,跌跌撞撞入了殿内,朝简明之垂首慌乱道:“殿下,是陈尚书,陈尚书求见……”

简明之哑声道:“如今那银两不知去向,孟将军日日三五封加急信件送来,陈尚书还不依不饶,要与本宫对账……昨夜里足折腾到丑时,好说歹说将他劝走,这不,又来了……”

温回舟亦听出了此事的棘手与为难,对于简明之的处理之方他不置可否,眼下要紧的是门外叫嚣的陈尚书。

户部尚书陈冈,又为当朝齐王的老师,人人都知晓他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脾气,凡事较真得紧,莫说是太子,就是皇帝行事出了纰漏,他也是死咬着不放的。

温回舟暗自思忖了半晌,忽而起一念头,便问简明之:“殿下,您自国库又拨了多少银两?”

简明之哑声答他:“白银一万两。”

听得此数,温回舟心内陡然一惊,这可当真不是小数目。

温回舟眸中惊慌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平淡面色,道:“殿下莫忧,请令臣出去与陈尚书言说。”

陈冈那样的倔强性子,简明之委实不信温回舟能让他老老实实离开东宫,可自己也着实没有别的法子,便颔首示意。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温回舟便又重入殿内,面上依旧不悲不喜,瞧不出心思,不过简明之知晓他定是将陈冈劝离了,不然陈冈绝不会放他这般回来。

简明之不由生出几分好奇,这阖宫之中能与陈冈交锋的,可属实没几个,便问他:“你都同陈尚书说了什么?”

温回舟淡淡答道:“无他,臣只说三日后,东宫自会将国库亏空悉数补齐,陈尚书忠于职守亦不是好管闲事之人,他责下没了差错,自然也不会再多问旁的。”

简明之刚欲稍稍松出一口气,忽而想到什么,豁然心弦紧崩,神色也不自禁慌乱,惊问他:“一万两,三日后,由东宫补齐……本宫如何拿的出?!”

温回舟全然不似简明之那般急切心焦,似乎已将一切都掌握,仍旧淡然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为防陈尚书一纸奏章送到大相国寺,殿下只能自己补这空缺。”

简明之使劲按揉着突突跳痛的太阳穴,无望道:“可这事,陛下总会知晓的,躲不过的,本宫这太子之位,怕是坐不长久了。”

温回舟眸光忽而闪了闪,道:“臣倒是有一法。”

简明之猛然抬眸望向他,应道:“讲来。”

温回舟凑上近前,压低了嗓音细细说道:“殿下若不想惹陛下降怒,便要寻个顶替之人,此事总归是要有人承下来的,殿下便将这一切罪责推到那戴罪之人身上便好。”

简明之怔怔盯了他一会,慌乱之际也别无他法,一时心念微动,便低声问他:“本宫该寻的,是何人?”

温回舟眉眼中闪过一抹不可察觉的浅淡笑意,轻声答道:“茶马御史,燕朔。”

他又旋即解释道:“此处丢失的银两,大半是做购买战马之用,冬衣粮秣等较此不过九牛一毛,战马供应不得,自然是茶马御史的罪责。”

简明之自忖一会儿,瞧向温回舟又问:“可那燕朔若要与本宫当堂对质,又该如何?”

温回舟无言,只唇角淡淡一点笑,与简明之对视一瞬,便躬身施礼而退了。

简明之揉着眉心暗暗思忖,忽而恍然领悟了温回舟未挑明的意思,这般念头一出,顿时有一股寒凉之意自他心中蔓延到周身各处。

太子监国,可先斩后奏,若要免于责罚,就要令那替罪之人死无对证。

一个外臣的性命,较之他的前星之位,着实算不得什么。

景元六年霜降这一日,太子殿下令旨,以茶马御史燕朔私吞军款为由将其斩首示众,其家中男子获徒流,女子变卖为奴,府中一应物什皆收缴国库。

皇帝本于大相国寺静心礼佛,下令不许任何人打搅,可陈冈听闻此事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处理不妥,故而手书一封密函冒死呈到了皇帝手中。

皇帝得知此事,当即大怒,于佛祖前就将手中茶杯摔个粉碎,夤夜驾车赶回了禁中。

今夜宫中注定不太平,丑时刚至,垂拱殿内一派灯火通明,其内间或传出皇帝的声声责骂与简明之毫无底气的连连讨饶。

自宫人们在禁中当差始,还从未见过皇帝动此大怒。

此事如乘风一般霎时传遍了整个皇城。

祸起萧墙,江稚鱼于东宫之内已将这事的首尾听全了,自然再无半点困意,匆匆赶往前殿。

甫至前殿,便瞧见了温回舟,他一袭素衣立于梧桐树下,面上依旧如往常般云淡风轻,似乎早就将一切都料到了。

也是,江稚鱼与简明之共事数月,清楚他的品性,他在朝政之上确实无甚多见解,不过他虽愚钝,却断不会存这般伤人之心,若非温回舟在背后为他谋划,他又怎会落得今日这般地步。

江稚鱼越瞧着面前之人越觉迷惘,她参不透他心中所想,但她直觉感到,他绝非纯良,便冷声诘问他:“你为太子殿下谋划,竟教他如此草率地杀人抄家,温回舟,你是何居心?”

温回舟闻言浅浅一笑,忙扬声道:“江大人可不要血口喷人,你哪只耳朵听到太子殿下是受我蛊惑了?”

“你……”江稚鱼被他出言噎住,他说的对,这一切都不过是她的猜测,至于温回舟到底都同简明之说了些什么,她不得而知。

温回舟款步走至江稚鱼身侧,对上她略有愠色的双目,只温声道:“江大人莫恼,我知你为殿下忧心,其实你我都知晓,殿下做出这般蠢事,大抵明后日太子之位便要易主。”

他忽而压低了声音,一双眼睛盯进江稚鱼眸中,缓缓开口:“不过若是想挽救,眼下倒有个方子。”

“哦?”江稚鱼压下怒气,她极欲弄清楚温回舟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便顺着他的话接道:“温大人可有妙计?”

上一篇:禁庭春 下一篇:捉鬼囧事III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