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祝被簇拥在女修士的群体中，安抚已经情绪崩溃的小姑娘，但实际上她自己情绪也不算很高。

山洞内堪称家徒四壁，除了满壁的藤花一无所有。因为一会时间不长，大家几乎都没有带吃的，只有个别的修士和被江祝勒令其他可以没有吃的必须量足的江家人有存货。江祝和自家女修一起把东西分拣，谨慎地分了些下去，余下的收好。

赤瘤蛇的死让大家的愁云惨淡消下去不少，但仍旧对现状束手无策，山洞内众人情绪略显低迷，只有包扎伤口时的呼痛。

叶淮的伤口只是紧急处理，现下才好好敷药包扎。所幸赤瘤蛇蛇尾坚硬却无毒，但失血仍然让他有些眩晕。

叶淮屏退周围，按了按眉心让自己清醒些，睁开眼时江祝递过一个油纸包。

“你收好。”

语气异常公事公办，说完就要走。

叶淮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为什么不高兴？”

江祝：“困在这里，前路未卜，你也受伤，我能高兴得起来？”

“可你是自责，不是沮丧，不是焦虑。”叶淮执拗地拉着，“为什么自责？”

这次江祝没有很快回复，勉强笑笑，“你长了双什么眼睛，我因为什么不高兴你都能看出来。”

叶淮不说话。

此时大家都歇下来，江祝被点明了心事便也不藏了，索性就地一坐。

“我今天做错了。”她微低着头，有些散乱的碎发拂过脸颊，“我之前一直和你们说，不能一开始就拼尽全力，除了量力而行不做无用功，也是为了未知的前途留下后手。可是今天……如果赤瘤蛇一出现我们就全力进攻，也许你不会受伤。”

在这样的情况下受伤，是多么糟糕的一件事。

叶淮手指动了动，牵动江祝衣角，她抬眼看过去。

“离开琢烟谷，我会接受到与之前不同的训诫教导。我和你的决定相同，我未必错，你也是。”

若真是上来就毫无保留，是否能击败赤瘤蛇尚且不提，惹怒了它，两个肉瘤里的毒液爆炸，他们两个一个都别想活。

通常人们会因为一个决定而后悔，但任何人都不能保证另一个选择的绝对正确。活这么一世总要遇到几个岔路口，每个人能做的也不过是不要停留在原地，固步自封的悔意没人承担得起，做出一个选择，无论对错，将损失降到最低，是应许的努力，应尽的义务，也是最基础的，以后想来，起码不会后悔过去的不作为。

“我不疼。”叶淮目光灼灼，声音很轻，怕惊动了什么似的，“下次我们一起判断商议，不出错。”

也许是叶淮的目光太诚恳，也许是其他什么作祟，总之叶淮三言两语，尽管不算解决了心事，江祝仍然感觉山洞一角逼仄的空间一点点亮起来。

她笑着拍他，“还想有下次？一次就够我心疼了。”

月小楼一直关注着这边，见江祝笑了，心中石头算是放下，也才敢过来，悄咪咪塞了个药瓶过来。

“嘘，”面对二人的诧异，月小楼示意小声，“别招摇，我特意留下来的。叶三公子是我们的大将，自然得多照顾。”

“那就谢谢小楼了，阿淮，你收着。”

江祝介绍了两人认识，交流几句，话题又转回了现实。

“按你们的想法，多久我们能等到救援。”

叶淮：“不寄希望。”

江祝、月小楼：“？？？”

“妖兽暴动，兽潮侵袭，绝非偶然，妖原一旦出事，牵连甚广。仅我们一方，兽潮方向已然混乱，猎场广袤，若是他处，许会牵连外界。”

话到这里，江祝和月小楼就懂了。

红云浓雾限制了视线，长辈投鼠忌器怕误伤是一方面，若有妖兽一路闯到了滦山方向……结果可想而知。这种情况一旦出现，大部分的宗主都会先去保护普通百姓。

这是共同的认知，没什么好心酸的。他们十几年来夙兴夜寐，为的不也就是比别人强，强大到能够保护其他人。如果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又何谈与英雄比肩。

江祝：“我们还是需要自救，即便出不去，起码要保证危机解除前，大家都能活着。”

怀里的通讯符还在发烫，一如她焦灼的心。

“我有个想法。”

两人异口同声：“什么想法？”

叶淮：“外出寻找联络，或发射信号，让其他弟子都聚到这里。”

第29章 求生

叶淮的意图很简单，他要把能够找到的人都聚集到华泽太舒，成立团体，共同对抗未卜的前路。

这个想法没错，也很容易实施，不然不会连月小楼都在应和。虽然结果大家都不知道是成功还是失败，但能最大程度保存各个世家的有生力量。

这是没错的。

但是江祝却不开心。

她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来，才道：“阿淮，小楼，我接下来说的话会不好听，但是我必须说。”

两个少年看向她，江祝想扯一个笑，但终究笑不出来。

“我们的地方有限，能够支撑所有人活到最后的东西不多。现在大家相安无事，一是赤瘤蛇的死，二是我们手里的食物和丹药，让他们能够冷静下来。可是如果我们找到更多的人，首先食物和丹药会短缺，而且这途中如果引来了其他妖兽，生死存亡之际，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没有人愿意当替死鬼，可一旦避难所沦落，任何人都能把别人推出去当挡箭牌。

“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说完这些话，江祝有些抬不起头。按照正统道门教育，这些少年心中只有大义，断不会生出其他猜忌和犹疑。

她不会阻拦他们的作为，只是不希望满怀阳光的少年，被现实的重锤打成狼狈的落水狗。

江祝敛着眸，不敢看叶淮和月小楼的神情，手指微微蜷缩。她以为会受到两人的反驳甚至是怒斥，岂料沉默片刻，却是一声轻笑。

江祝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月小楼正努力抿着嘴，仍有气音漏出来，叶淮一如既往地不做声，眼睛却是含笑的。

“……”

确定周围人都没有被惊醒，月小楼轻咳一声，笑道：“阿祝，我知道，我相信叶三公子也知道。”

江祝看叶淮点头，有些愕然，“那你们……”

“可是有些事不是知道就不会去做的不是吗？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这话你曾经说过。”

说过吗？江祝记不太清了，只是看两人并没有任何沮丧失落的情绪，提着的心才放下了。

叶淮：“不是白救的。休养几日，我们需要自救，不能等江叔、大哥他们从外部突破。人多些，把握更大。”

“你们心里有数就好，我害怕如果事情脱离控制，你们会怀疑自己。是我多虑了。”

“并没有，这是你关心我们。”

“不过还有一句话。”江祝叉腰，轻轻挑眉，“我不管你们打算怎么蹦跶，现在立刻马上给我休息，养好身体和精神，你们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

月小楼得令，直接溜了。江祝看叶淮精神微恙，也要离开，却被叶淮拉住。

“阿淮，你怎么又拉我。”

叶淮拉住江祝只是条件反射，江祝一问下意识要放开。江祝不明所以，要走时，衣角又被牵住了。

江祝哭笑不得，悄声道：“阿淮，你怎么和孩子似的？”

叶淮嗫嚅几下，“你……陪我。”

江祝“啊”了一声，弯腰摸了摸叶淮额头，“没发烧啊。”这小兔崽子从来没服软示弱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叶淮向来不善言辞，也觉得这要求过于傻气，有些难为情，却固执地要求江祝留下来。

少年的手心很烫，手指却很凉，透过衣服将温度留在皮肤上，伴着轻微的颤抖。

和她在唳鹤庭受伤后醒来，见到叶淮时一样。一样的谨小慎微，一样的诚惶诚恐，明明心里担心地要死，却嘴笨地说不出一句漂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