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35)

沈元夕琢磨着这句话,心道,什么叫管不了?死者生前无论是被幽族咬死,还是死于其他原因,都不归神使管才是。

难道说……

沈元夕道:“是十二家臣?”

走远的灰袍神使听到,微微顿足,转头看了她一眼,压低帽子,快步走了。

沈元夕蹬车,见官府来人收敛了尸首,又听百姓道:“这呀只是刚开始,往后还要有人死呢。”

“唉,一朝回到中宗时期了……”

中宗时期,据传华京也被一部分幽族入侵,虽被三殿下悉数拿下,但受到惊吓的中宗,在位的最后二十年,一直严行宵禁,曾有一三品老臣因某夜迟归,灯熄灭得晚了,被家中仆人说漏嘴后,遭罢官流放。

沈元夕心中默道,一定不会这样的,有三殿下在,危机很快就会过去。

萧明则一夜未眠,太阳刚露个边角,他就望眼欲穿等三殿下来。

太阳升起后,萧明则终于盼来了三殿下。

他知道三殿下不喜多言,于是萧明则连珠炮似的问完昨夜的情况,又问将来。

“朕只想知道,是中宗时期华京夜袭,还是英宗时期的半月鬼袭。”

三殿下不语。

萧明则心凉了,没有了半点玩世不恭笑眯眯的模样,坐正了严肃道:“三殿下,是要告诉朕,今时今日,朕与百姓要面临的,是大昭开国前的漫长永夜吗……”

三殿下道:“我只能告诉你,不会是中宗,也不会是英宗,你没他们幸运。但也不一定会重现三百年前的幽暗之战。”

萧明则敲着桌上的镇纸,脊背上的汗悄悄滑落。

“三殿下。”萧明则说,“朕要启用昭字军。”

大昭之所以叫昭,是因昭字意指阳光明亮,曾被世祖用来命名麾下军队,抵御幽鬼。

宴兰公主远嫁后,昭字军就地解散,保留旗帜字号,成为历史。

“可,但也不必过于浩大。”三殿下道,“你不是中宗,可别被吓到全天下演武。”

“朕不会做中宗,但也绝不会无所作为。”萧明则捶桌道,“三祖宗你怎么把我比中宗!”

中宗只是被仅仅一次的幽族闯京吓到,死前就再也没敢开过宵禁,每晚入睡都派人央求三殿下进宫守护。

他可不会沦为这种没出息的君主。

“你要对付的,不是幽族。”三殿下道,“幽族的事归我来办。你要忧心的,是他们带来的那些不好的可能。恐慌,疾病,谣言,这些都会动摇国本和气运,你身为人主,应未雨绸缪……”

“朕知道。”萧明则应下,又怕应声太快,三殿下骂他敷衍,补充道,“三祖宗放心,朕心里清明得很。”

好似交待完了。

萧明则又问了幽主和宴兰公主的状况,结果不好不坏,要做两手准备。

如若幽主活着,那他还有安稳日子能过,也可松口气,知道大昭在他治下,并不会进入幽暗之战的境况。

但如果幽主过几天死了,他就要做好迎战的准备了。

思及此,萧明则问:“三祖宗的婚事,要如何……”

是要延期吗?

这种时候,幽主生死不明,大昭又行宵禁,哪里还能喜气洋洋大婚。

延期是必须的,只等着三殿下表态了。

三殿下似也在苦恼这个,蹙眉不语,许久,他道:“简办,这个月就办,我要让她尽快入住三王府。至于大婚,就让礼部还按说好的规格备着,将来万事平息,必补给她。”

萧明则想说,这么大的婚事,又是三殿下您的,哪里能如此办,娶正从未有补办一说,这也不吉利。

但话还未说出口,就听三殿下霸气自语:“反正我有足够长的时间,办千次万次都可以。”

萧明则闭嘴了。

他理解三殿下的用意,沈元夕一日不过门,三殿下就一日难安,故而婚期不能拖,只能加快。

缓了缓,皇帝道:“三祖宗,我这就让钦天监给您在这个月选个吉日。”

在三殿下这里,他最会顺杆爬。

作者有话说:

注释:文中神使,可当僧人理解。本文设定中无佛教道教之类,但民间有本质相似的各种教派,寺庙神灵众多且杂乱,主流信仰是大小月神,在神庙里侍奉工作的就叫神使,或者神侍。

第27章 婚服

不多时, 西市壮汉被幽鬼吸食抛尸这事就传开了。

看热闹的和听热闹的都没个章法头绪,往哪扎堆的都有,又有人说北边谁家的狗也被吸干了, 南郊还有些无家可归的也被吃了, 只剩下残肢断臂。

巡捕营接到命令, 早起查检京城各处上报的情况, 几个报命案的,道路全堵上了,马夫带着沈元夕七拐八拐, 绕了大远,经东南角的石板街回府。

沈元夕未到过街南面, 对此处道路不熟, 出于从小养成的习惯, 她将车窗开了半扇, 缩在马车深处,视线从窗后边缘打量着外面的景。

哪种位置适合观察地形, 又不容易被敌方发现,这是沈丰年教出来的。只要沈元夕感兴趣,沈丰年都会仔细教给她。

因程念安的缘故, 沈丰年费心费力教导在兵法上并无天分的沈元夕, 也无人说那种“你又不舍得让姑娘上沙场, 有必要如此认真吗”的丧气话。

沈丰年有大智慧, 他向来的主张就是, 别管有没有天分, 是不是读书的那块料, 只要想学能学就好好学, 能领悟多少就多少, 反正多少都有用。

潜移默化的,沈元夕也在不知不觉中,习得了许多父亲的人生经验。

看景是为辅助记路,记路是为完善方位,不熟悉的地方多看几次也就熟悉了。

沈元夕观察着道旁的房屋,多是民居,再远望分叉的巷子深处,杂乱无章,有几处巷口挂着晾晒的驴皮,毛皮的腥臭味和家养牲口的尿骚味混在早晨湿润发凉的气息中,重重压在整条街面上。

车轮好似碾到了硬石块,剧烈颠了下,马夫缓了速度嘟囔着告罪。

沈元夕双手扳扶着窗棱,低头见被车轮滚过去的“石块”,咦了一声,高兴道:“先停一下,是我的兔子!”

陈嫂懵道:“什么兔子?哪里的?”

沈元夕提了裙摆,扶门下车,跑近了一瞧,还真是她的玉兔镇纸,只不过断作了半只,只剩个兔头,右耳还磕出了个缺口。

沈元夕捡起这半截兔子,捏着衣袖抹去了灰尘擦痕,又弯下腰在附近找寻了起来。

陈嫂凑前看了,恍然道:“是将军送姑娘的生辰礼啊……怎么到这处来了?”

沈元夕低声道:“你且帮我找找,找不到就算了,莫让人知道……”

大将军千金的生辰礼,当然不能出现在此处。

陈嫂声扬高了道:“哎呀,是少爷书房的摆件,怎么从车里滚下来了!”

沈元夕没有找到后半截,但她在寻找的过程中,忽然多出个疑问。

兔子能掉到这里来,就证明昨夜,那绿脸把她从将军府挟持出来后,来了这里。

沈元夕指着刚刚来的方向问陈嫂:“皇宫是在那边对吧。”

陈嫂点头,“对啊,是那边,能看见那个塔尖。”

陈嫂用来确认皇宫方向的标志就是白塔烟铃,是昨夜三殿下守的阵地。

“咱家是在这边,对吧。”沈元夕转过身,又指了个方向。

“是啊姑娘,这边是咱绕远来的,离将军府还远着呢。”

“城门是在这头,是吧?”沈元夕又指了个方向,那是东城门的位置。

其实,不管是哪一处的城门,都离这道街很远。

估算了距离后,沈元夕低眉沉思。

绿脸挟持她的目的,应该是为了用她的性命威胁三殿下,牵制三殿下护塔。但这样的话,绿脸应该带她去往皇宫方向才对,为何来了这里?

坐上马车后,沈元夕仍在思索,她回想着昨夜绿脸带她疾行的时间,并不算短,而且出了将军府,一开始并不是往这头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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