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114)

作者:江河晚照 阅读记录

“婉儿,那日我与你说的话,你当真没有半分动念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沉闷隐痛,宁氏听得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手指紧紧捏住丝帕,却依旧没有做声。

“婉儿,这二十年来,我从未忘记过你,我四处打探你的消息,得知你嫁为人妇,我纵是再不甘愿,却也不敢再去打扰你,只盼能就这么守着你便好,毕竟当年是我没能替你担下一切,落得这个下场我也认,可如今,明明老天开眼,又给了我们一次机会,你为什么不愿意试一试呢?“

季仲春说到最后,眼眶已然通红。

他这半辈子,没娶妻没纳妾,不过是因为心中装了一个人,也只装的下这一个人。

可偏偏造化弄人,那人被迫嫁与他人,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守着,煎熬着,却没半分办法。

可是现在不同了,只要宁婉点头,他们便有了再续前缘的可能,于苦熬了二十年的季仲春而言,怎么甘心放弃,而见到了宁婉刚刚的态度,又怎能不痛心。

宁氏紧握着手指,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有水滴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季仲春眼睛瞥到这一幕,顿时心中无数情绪翻涌。

他两步至宁氏身前,伸手硬是掰正了她的肩膀。

宁氏仍是侧低着头,却难免被他瞧见了脸上的泪痕和同样通红的眼睛。

季仲春半蹲下身,凝视那张熟悉的秀丽脸庞,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安宁伯府出事的那一晚。

那天晚上,他看着少女一脸的泪痕,又是心疼又是自信的承诺着,定会与自己的父亲求情,一定会保得伯府周全。

可没想到,当晚他在父亲面前刚说出求情的话,便被愤怒的父亲拎着家法棍将腿打折,连站都站不起来,并警告他决不许再和安宁伯府有任何往来。

而等他勉强能下地出门时,已是两个月后,才得知了宁婉已经嫁人的消息。

他已经被迫错过一次,蹉跎了二十年的光阴,如何能再放手!

“婉儿,你到底是怕什么,你告诉我,难道只有你青灯古佛,我孤独终老,才是你最想要的结局吗?”

宁氏转过头来,眼圈红着,却仍镇定的道:“我知你想什么,可我毕竟做了这么多年戚家的媳妇,京中夫人太太认识我的不知有多少,你能再户籍上做的了假,还能把天下的悠悠众口都堵住不成,我也就罢了,一个残败之人而已,可到时候你这个官要怎么做,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得来的名声岂能因为我而毁于一旦,你叫我于心何忍。”

宁氏说的悲戚,可季仲春的神色却是转怒为喜。

他一把拉过宁氏的手,语气中透着得意的道:“所以,你不愿意,也只是为我着想,是也不是?”

宁氏脸色顿时涨红,再维持不住原先的气度,她奋力的抽着手腕,美眸一瞪,辩解道:“我还得为孩子们考虑呢,亦璋和亦嵘还未定亲,白歌若是真嫁了谢尘,也少不得要在京城的圈子被人讲闲话,我一个做母亲的,怎么能让孩子们背上这样不堪的名声!”

说着说着,她眼圈更红了,显然也是动了些真气。

季仲春却没再逗她生气,只是双手包住她的手掌,抵在自己唇间。

“这些都不要你操心的,我季仲春在官场混了这许多年,总不至于还会叫自己妻儿被人欺侮,婉儿,你只问自己的心便好,我们已经蹉跎了半生,还能有多少时光,婉儿我求你,你想想你自己,好吗?”

男人半蹲在她身前轻声说着,宁氏看着他的面容,虽依旧儒雅俊朗,却也能瞧见鬓边几缕银丝,和眼角细细的纹路。

忽然,所有想说的话语都哽在喉中,再也说不出口。

等白歌现去烧了热水,又去李滨那里取了茶叶,终于泡好了一壶茶端过来时,门已经开了。

季仲春和宁氏各自坐在椅子上,宁氏脸色有些红,季仲春则是脸上遮不住的喜气。

之后没喝多会儿的茶,季仲春便拉着宁氏告辞离去了,都没给白歌问清楚事情的机会。

她望着两人的背影,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倒是分不清,我母亲是哪家的人了,就这么当着我的面拉着人就走了,我还什么都没弄清楚呢。”

白歌坐在回谢府的马车上,有些无奈的抱怨了两句。

谢尘却是握着她的手,淡淡道:“还有什么没弄清的,宁伯母的态度不是挺明显了么?”

白歌有些茫然的看着谢尘。

谢尘唇边带着笑意:“前几日,季仲春便和我商量了想要接着外派江南,按他的资历在地方做个提刑按察使自是没什么问题,只要避开淮安,便不会有人能认出宁伯母,离你两个哥哥也不远,也算是思虑周全了。正好宁伯母的身份也已经处理好了,今后,便没有戚家宁氏,只有宁婉了。”

白歌这才恍然,季仲春和谢尘竟然早就把这些事都安排妥当了,连母亲所担忧的事情也早都想到了。

这样一来,母亲与季大人也算是得偿所愿,弥补了往日遗憾。

想到这,她看了一眼与谢尘交握的手,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道了一句。

“谢谢你,妄之。”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申榜了,今天开始恢复更新,预计随榜单更新,日更够呛,但每周最少一万五,预计这本还有十万字就能完结,之前断更很久,给大家赔不是了。

第九十一章

皇城内, 沈贵妃的翊坤宫中,一身藕紫色长裙的女子正与沈贵妃相对而坐,一边考校着三皇子的课业, 一边闲聊。

待三皇子支支吾吾的总算把今日太傅教的内容说了个大概,一脸庆幸之色的离去后,沈贵妃这才无奈的揉了揉额角,抱怨道:“时雨你说这孩子, 从前贪玩也就算了, 如今读书了也这么不上心, 可要把我愁死了。”

藕紫色长裙的女子容貌清丽, 轻笑着安慰一声, “表姐你这担忧的也太早了些,三皇子才六岁,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

沈贵妃瞥她一眼,叹了口气:“不提这混小子, 你今儿怎么进宫了,往常叫你来你都不来,我在这宫里可是憋闷的很。”

这藕紫色长裙的清丽女子, 正是阁臣宋昌的女儿,宋时雨。

她的母亲正是沈贵妃的母亲的妹妹, 两人自小关系便极为亲近, 因此沈贵妃也了解宋时雨的性子,若不是有事情找自己, 她才不会特意跑来宫里。

宋时雨抿着唇, 看了沈贵妃身旁的下人一眼, 没说话。

沈贵妃顿时会意, 将身边几个宫女屏退出去。

“说吧, 找我什么事?”

宋时雨这才开口道:“表姐,我听说前几日吏部尚书谢大人遇刺了,他伤势如何,表姐你知道吗?”

沈贵妃眉梢微挑,纤纤玉手伸向茶盏。

“昨儿晚上皇上还和本宫聊起了这事儿,太监传讯回来说是受了些伤,但性命无忧,那就是没什么大碍,估计再养个十天半月的就能恢复了,说起来,皇上还因为这事儿发了好大一通火呢!”

“嗯。”

宋时雨点点头,面上却什么神色,谢尘没生命危险,这事她早就知道了,今儿过来也不是专程就为问这一句的。

犹豫了一瞬,她才又开口:“我听父亲说戚家已被皇上下旨抄家了,那戚白玉——”

沈贵妃刚端起桌上的茶盏想啜上一口,听她开的话头,便有些来气的将茶盏掼在几上。

“我便知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事,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就是放不下呢,那谢尘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为他守那么多年?”

宋时雨看自家表姐动了气,也没顶嘴,只是任她数落着。

沈贵妃又骂了两句,见表妹脸上神色丝毫未变,便知道自己磨破了嘴皮子怕是也没半分能进到人家耳朵里的,不由又叹了口气。

“戚家算是彻底倒了,如今只等着三司最后盖棺定论,陛下下诏了,前些日子陛下也替谢尘下了休书到戚家,这事你父亲应该是知晓的,他没与你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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