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鹭起(102)

作者:贺昙 阅读记录

五岁成婚。”

贺宁点点头,暂且定下神来。

二人出了房门却发觉孩子们都没跟上来,又折回去,听见阿慕嚷着:“我也八岁了!”

林雪青推开门,问道:“怎么都不来用饭?阿慕,八岁又如何?”

阿慕正抱着李宣威的手摇啊摇,听见阿娘的话委屈巴巴地说:“阿慕也想听!方才阿鹤表兄说姊姊八岁时就很厉害,阿慕将将满了八岁,为何不能同兄姊一起听阿耶、舅父讲话?”

林济琅捋须笑着:“定方,咱们家的女郎都有志气,你就留她在此吧!”

林雪青也听明白了,这小丫头不喜读书、不善练武,本想娇养着,来日倚靠两个兄长。今日难得看她有兴致,也劝道:“整日在府里,她也不会乱讲。”

李宣威只好应下,强做一张凶脸叮嘱道:“你既满八岁,也算是大女郎了。在此听见的,关系到这屋子里所有人的性命,绝不许说与旁人听。”

阿慕垂下双手,站直了身子,无比认真地点点头。

她的眼睛闪着亮光。

她一向敬慕阿鹭姊姊,自打姊姊到巍州总是不得闲,难得能休息,她又不敢相扰。听了阿鹤表兄一席话,又看到兄姊们都不肯错过参与商议大事,她心里忽然也涌出强烈的念头:留下!成为和兄姊们一样的人!

直至月上树梢,书房里的灯才熄灭,众人往饭厅走去,阿峻抱着昏昏欲睡的阿慕走在最后。

阿鹭回头看,笑说:“

阿慕今日可是安安静静听到了最后才犯困,也是个好苗子。”

林翱、李擎应和着,阿慕听见后脑子慢了几步,迷迷糊糊地扒着阿兄的肩直起上半身,扭头张望,冲阿鹭姊姊咧嘴笑。

李承空出一只手摸摸她的头,小声在她耳旁说:“莫傻笑了,趁着天黑先把嘴边涎水擦擦。”

程敏得知林济琅只带了十几个人在雍州城外,立刻去禀告住在正房的太上皇。只是程敏仍须称为“陛下”,毕竟宫中皆是逆臣,得位不正。即便继位的是他亲儿子,他也不认。

待陈逊进去通禀,程敏才得入内。

即便在这雍州府城内,主上也觉危机四伏,命陈逊和他的侍卫日夜守在房前屋后,任何人不得擅入。

他一进房门,浓郁杂糅的气味扑面而来,门窗整日紧闭,药味与熏香混杂在一起,久久不散。

四月宫变,令这位曾经以仁德闻名的陛下性情大变,整日东猜西疑,暴戾无常,也击垮了他的身体。他已缠绵病榻两个月有余,遗诏写了一封又一封,却无金印可盖。

程敏是他一手提拔栽培的,廿年君臣相得换来今日得以安居雍州,程敏自认问心无愧。

可是眼看主上油尽灯枯,他又怎能不为自家筹谋?这也是他力主借兵船的原因。

他既敢收留主上,就做好了同聂檀决裂的准备。

巍州有铁甲飞骑,加上他雍州的楼船斗舰,未必不能攻下京师。

即便是以大峪河、

凌霄关为界南北分立,也好过再受那群世家门阀的打压胁迫。

“陛下,林玉平在城外求见,只有十数人同行,要见否?”

刚被陈逊扶起来撑靠着凭几的主上,奋力睁开混浊疲乏的双目,看向程敏:“他不是逃去巍州了吗?又回来做什么!”

程敏想,当时明明是您一气之下将他逐离雍州的。但这话哪里敢说?

“想是有要事禀告陛下。若是陛下不愿面见他,臣自请代见。倘若无甚要紧的,臣立时将他撵出雍州,省得惹陛下不悦。”

主上慢慢合上眼,不知是在思索,还是睡过去了。

程敏的腰躬得酸痛难忍,忍不住提醒:“陛下?”

他双目未睁,只摆摆手:“去吧!”

程敏告退,将要出门时听见主上又开口了:“睿之。”

“臣在。”他连忙回身应道。

主上顿了顿,才低声说道:“睿之……莫要负我。”

程敏闻言忍不住抬头看向床榻之上白发丛生的主上,与他记忆深处意气风发、弘毅宽厚的德王判若两人。

他不禁心感伤恸,沉声说:“臣定不负君。”

上回归还战船时,没打雍州城内过,林翡还是头一回进雍州,中原腹地的风土民情同北边的巍州、南边的京城确有许多不同。

因她身着劲装、骑着骏马又未掩饰女子身份,不少行人也悄悄打量着她,究竟是哪家的女郎这般恣意潇洒?

直到远远瞧见一行人进了府衙侧门——噢,难怪!

敏带着长子程颂迎上前,他瞧见林翡,笑问:“这就是玉平长女?果然有英豪气概,封作女武官前我正巧来了雍州,没能目睹本朝头一位女武官的风采,好在今日终是见着了。”

林济琅察觉到他比之前自己在雍州时要热情不少,不动声色地说:“睿之兄过誉了!犬女年幼,今次特带她来这富饶丰润的雍州城长长见识,多向你家两位郎君请教学习。”

林翡规规矩矩行礼,道一句“见过程伯父”,又听阿耶与程敏、程颂客套几句,就被迎进了府衙议事的正厅。

林济琅站定,心知程敏选正厅是待客之道,可此地轩敞,难防隔墙有耳,只好悄声同他讲:“所议之事须慎之又慎,睿之兄还是……”

程敏立刻意会,换到了后院小湖中心的亭子里。

湖心亭本就是个赏景的巧位置,地方不大,程敏略一思索就将长子及其他门客都留在岸边,谁知林济琅倒把长女带进了亭子。

他疑惑地看向林济琅,谁知林济琅假作没懂他的眼神,甚至林翡也并未侍立在林济琅身后,而是冲自己行了个礼就直接坐下。

不仅是程敏不知所以,在岸边远远观望的程家诸人亦是大惑不解——这林济琅也不是鲁莽无礼之人,怎的他女儿这般失仪?

还没等程敏委婉询问林济琅,林翡微微颔首先开了口:“程伯父,今日冒昧来访,是因小女收到京中来的密信。宫闱之内再

生变故,不日雍州即会收到邸报,但我等既预先得知此事,自不可坐失良机,故特赴雍州与伯父商议。”

识时务是程敏最大的长处,听完林翡的话,他登时收了轻蔑之心。

“玉平和贤侄赶赴雍州告知此事,睿之甚是感佩,只是究竟是何变故,还请贤侄再说得明白些,咱们才好协力同心。”

林翡一听,这么快就变成“贤侄”,还用上“协力同心”一词,似乎也有联盟之意。

她与阿耶交换了一下眼神,决定按之前商议的,不明言九皇子登基,只说宫变动荡、朝局不稳,试探他可愿化守为攻。

一番长谈后午时已过,程敏让他们两人先用些饭,他须得去向“那位”禀报,再行定夺。

程敏想着,反攻京城本就是主上的心愿,之前只不过是担心巍州亦有反心。

如若密信所言为真,那么林玉平带着长女前来报信已示忠诚之意,他如果再加以劝说,主上想来会同意。

只是,眼下再无其他凭据证明密信真假,不妨先调集楼船、水军和粮草,待有准信儿即刻整军出发。

他匆匆进了正房的院子,迎面遇上陈逊。

即便经遭宫变到了雍州,陈逊也从不显颓丧气馁,常挂着温和的笑容,与人讲话也向来和睦有加。

可此时,他双目发直,眉梢嘴角耷拉着,无半分笑模样,冷不丁瞧见真叫程敏不大敢认。

“仆射!”程敏喊住他,心里涌上不安,往陈逊身

后的正房看去。

陈逊一把钳住他的手腕,沉声说:“程府君,同我来。”

一步步,离正房越来越近,程敏反倒开始迟疑抗拒,不肯再挪步,无奈陈逊力大,到最后几乎是拖拽着他进了房门。

躺在床榻上的人,面上盖了一方白色巾帕,程敏心中忧惧成了真,顿时跌坐在地,呼吸一窒。

帝王崩,本该举国皆哀、臣民缟素,可如今他身为旧臣,连放声大哭都不能!

上一篇:掌中物 下一篇:武林有娇气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