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鹭起(127)

作者:贺昙 阅读记录

吴青听出她言辞恳切,叹了口气:“若真像你说的这般顺当,自是好事。一是军中只说有孕者离营归家,可没说过能回来操练。二来生下女孩倒也罢了,若是男孩,怕是要被罗家抢去添香火,反叫我母子分隔、无处诉苦。”

“青姊你莫怕,我看将军颇讲情理,你不妨将这两件事托人问问将军。”

玉娘冲林翡腼腆地笑笑:“这不

,她托给雪娘,雪娘又托给了我。”

“这头一条不难,原说有孕了离营,是因平常人家少说也要生二三个孩子,不必来来回回的,两头都难兼顾。吴青与那罗三虎又不来往了,生下腹中这一个再寻人照看,她自然能再回军营。”

林翡踱了几步:“第二条倒真不好说,罗家要闹到官府去,孩子真会判给他们,只能从户籍上下功夫。你先让罗青安下心来,不必训练。”

次日她见阿鸾精神好些了,吃得下粥水,便放心地交给阿娘照看,自己顾不上补眠就去府衙里寻阿耶。

可林济琅正在忙过麦的事,关系到屯田一年的收成。林翡看着周围忙得团团转的潘绍和几个小吏,也不好让他们回避,只能先告辞。

她出了府衙,忽然很想见阿适,或是太过疲倦,或是觉得他会有好主意,总之抬腿就往后院绕过去。

熹平大长公主也在,她让众人改口称她为“夫人”,林翡自然遵从。

“问夫人安。”她躬身行礼,“北地干燥,早晚天凉,夫人这些时日可还习惯?”

熹平笑道:“都好。前日去瞧了你阿娘荐的三处宅子,已经定下,离你家不过几步路,改日叫阿适带你去看看。”

林翡颔首应道:“是。”

两人又闲话几句,晏如陶担心她是有急事,就岔开话头:“阿娘,难得阿鹭今日有空,我这就带她去瞧宅子。”

熹平见日头正升起来,刚想劝他们不

急在一时,但二人已互相使起眼色,她也就摆摆手:“叫人套辆马车。”

刚坐上马车,林翡就迫不及待将吴青的事如数告之,并说:“不单单是她一个人的事。若是能想个主意,让今后闹和离、丧夫的姊妹们都有退路便好了。虽是退出女军,我也不可置之不顾。”

“你去寻林大人,是想在军户之中分出‘女户’?”晏如陶猜测道。

见她点头,他接着说:“近年来也有过‘妇持门户’,可都是个例。倘若此事成真,恐怕巍州不少女子为着这‘女户’也要入女军,倒是个解救困境的法子,也能壮大女军。只是男子娶妻本就艰难,又不肯入赘,我担心巍州官员不会支持。”

“我军里的女户又不靠男子吃饭穿衣,也没人逼他们入赘。大不了像吴青这样生下孩子的姊妹,她们每月饷银扣出一部分来,我军里再贴补些,将这些婴孩养起来。”

林翡越说越觉得可行:“周围荒地多的是,扩出一块来,再招些附近庄子里的妇人做乳母,岂不是两全其美?”

晏如陶看她两眼发亮的兴奋模样,也笑起来:“我自是与你想在一处。”

他话外的意思也很明了,其他人未必如此作想。

“我去探探阿耶的口风。即便‘女户’之事成不了,另辟荒地做婴孩居所我总能做得了主。”

她心知不能急躁,贸然开口反倒会像四娘入女军那件事一样寸步难行,不

如徐徐图之,先让有吴青这样遭遇的姊妹不必冒险落胎,有处安身。

这宅子方方正正,坐落在长街的另一端,并不算很大。

“和京里的大长公主府比,这里真是委屈了你们。”

“此处离都督府和你家都近,今后来往方便,太过惹眼反倒不好。若真想住宽敞别致的园子,再在远些的地方置办,造些钓台曲沼、飞梁重阁。”

他牵着阿鹭的手,带她进到第二间院子:“以后我们住在这里,院里这两棵大香樟就不移了,再栽些其他的,银杏、玉兰和桂花树,你属意哪种?”

回首见她含笑不语,他红着脸颊还装作理直气壮:“你阿娘不曾同你讲过?她登门那日已说好了。虽则如今世道乱,平常人家顾不得‘六礼’,我阿娘还是想请都督夫人做媒人登门,等着宅子修缮好再正式迎亲。”

林翡手搭凉棚望望天:“这日头真毒,把我们阿适的耳朵根子都晒红了。”

晏如陶将她拽到了树荫下,熏风摇着枝叶,地上的影子如游鱼般起伏。

她拨弄着他的耳垂,笑道:“被我说中了,躲到阴凉地里来。”

晏如陶有些着恼:“同你讲这等要紧的事,你却只拿我说笑。”

林翡捧起他的脸,左右端详:“让我瞧瞧是不是换了个魂儿,脾性渐长呀!”

看他心焦的样子,知道再说下去他怕是真要羞恼,林翡轻啄他的唇,低声哄道:“认准了的事,我自然不

慌不怯,你又急什么?”

他仿佛成了碧波里的鱼,耀眼的辰光洒在他身上,一颗心清澈见底,呈在她面前。

她坦荡又自然,赤诚且热烈,晏如陶想,巍州真好啊,能让她退去伪装、放下戒备,长成最恣意的模样。

他吻上她额头,将心中感叹说出。

林翡却轻笑问他:“为何觉得是在巍州的缘故?”

“京中人多眼杂,行事艰难,困在樊笼里,你如何畅快?”

“若未生宫变,仍在京里,我猜想不到今朝该是何等性子。”林翡再次亲吻他的唇,坚定地看着他,“我只知能让我这般对待的,唯有你一个。无论身在何处、发生何事,你才是我由衷欢喜的根源。”

她愿做参天之树保护麾下的姊妹,愿持长枪为正道与黎民浴血沙场,即便不曾得他并肩,这条艰险之路她也会毫不迟疑地走下去——此志此心,她自无悔。

可上天待她不薄,送来志同道合的知己,亦是意合情投的心上人。

与他每日相见,无论大小事情他都与自己同心,却又不盲从,坦率讲明他的见解分析。

这般的信任与默契,只他一个。

她注视着他:“阿适,无论有没有宅子,行不行‘六礼’,我都认定了你。”

在晏如陶心中,她值得拥有天底下最好的一切,他愿将所有双手奉上,包括他自身。

他曾告诫自己,成婚前言行止于亲昵,不可冒渎。

因此阿鹭敢恣意吻他,他却始终

忍了又忍,唯恐情难自抑惹恼了她。

可心里又怎会不痒痒?只好每回暗暗期盼她“一时兴起”。

直到她这番热烈直白的话,将他的理性克制一举击碎。

他揽住她的腰,将她抵在樟树上亲吻。

她却为着枕在脑后的手掌轻笑出声,叹他此时还这般细腻周到。

在他听到笑声怔愣无措想要退离时,她钩住他的脖颈回吻,弯着笑眼毫不躲避他的眼神,反倒把他盯得闭上了眼。

她踮脚,吻上他颤动的睫毛,似白鹭的羽翼轻轻拂过,令他情醉。

蜜里调油的日子在阿适及冠后戛然而止。

他的冠礼办在修葺一新的宅子里,只请了李、林两家,由未来丈人林济琅做大宾。

“适之”二字本是由他小名阿适转称,读书时算作表字,如今正式及冠,熹平本想同林济琅和李宣威商议,换个深切著明的字。

只是晏如陶一再坚持,说“适之”是耶娘心愿,他珍而重之,不愿更换。

阿鹭送上一枚白玉鹿角簪,供他束发戴冠用。

玉娘瞧见,笑道:“这簪子颇有野趣,鹿角模样的簪子甚是少见。”

杨依想起菩提寺赏红梅时阿鹭穿的那件扎缬上袄,白底红花上的鹿纹与今日这鹿角对上了,打趣道:“我们阿鹭这是要居于头顶,要你好生供着。”

晏如陶双手捧起匣子:“好说,好说,簪子我日日佩戴,连匣子我都焚香摆花果供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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