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鹭起(143)

作者:贺昙 阅读记录

林翡冷冷望着她的背影,叮嘱身旁的王春:“盯紧她,莫让她再靠近我阿嫂。”

“是。”王春低头看手中的舆图,“天黑前赶不到白川郡,今夜怕是有雪,我军在何处扎营?”

“先连夜赶至白川郡城,届时全军在城外歇息,你随我进城寻太守曹羡。”

从黄昏到深夜,逶迤的队伍在山岭间无声前行,好在进入钦州地界后零星小雪反而停了,玉娘醒时望见满天碎星。

她躺在干燥的草料上,辎重车行得很稳,一时恍惚竟让她以为在梦中,可浑身酸软又立刻令她想起阿鸿还困在凌河郡!

玉娘挣扎着坐起来,身上的盖被滑了下来,守在辎重车旁的女军低声唤她:“玉娘,你再歇歇,我们正在往白川郡去。”

玉娘一看周围地形便知不在险峻的白川里,再一想,行军不比自己单枪匹马,还要考虑辎重和扎营,林翡自然要全盘考虑。

她躺倒望着星空,心中生出一丝庆幸。若非林

家兄妹情深,若非女军全听林翡号令……恐怕她拼了命赶回巍州,也请不动一兵一卒。

她缩进盖被中,压抑数日的担忧与恐惧化作热泪涌出,她捂着嘴,不愿在这寂寂长夜中发出呜咽,可泪一刻不停。

自她随林翱入钦州,这两个多月来小心掩藏行迹,在各郡之间跋涉周旋。凌河郡离巍州最远,又有潘约作保最为可信,便放在了最后一个。本以为胜利在望,却不承想霍韬才是设局之人。

玉娘将手捂在心口上,缓缓吐着气,强迫自己平复心绪。

她要养精蓄锐,阿鸿正等着自己去营救,后面还有硬仗要打。再睡一夜,醒来便要打起精神给女军带路,她是眼下最了解各郡情形的人……

她劝慰着自己,缓缓入了梦乡,眼角的泪水还未干。

女军一日一夜不眠不休,次日申时到达白川郡城外的乡间。

“去林子里就地安歇。这才刚入钦州不久,不可劳师动众扎营、起灶架锅,以免暴露踪迹。”说罢林翡领着王春混入进城的人群。

李擎熬了一整夜,他本欲子时带着一千人去追女军,但接到林家的口信劝他再等一等。

他心焦火燎地等着,却等来了横眉怒目的李宣威。

李宣威将他带进值房,狠狠斥责他冲动行事,唾沫星子如雨一般,李擎却丝毫未动摇,依旧一副铁了心要去救援的犟牛模样。

他揪住李擎的耳朵,恨铁不成钢地质问:“你是我李

宣威的儿子还是他们林家人?人家可留了后手要挟我,只有你傻愣愣地被人怂恿上前!”

李擎疼得龇牙咧嘴,反驳道:“若是我被困在凌河郡,阿鸿表兄和阿鹭也会二话不说拍马赶去救我。”

他越说越气,将话往自己阿耶肺管子戳:“从前我们与林家何分彼此?若非阿耶为求先机,迫使阿鸿表兄踏足险境,林家怎会要挟阿耶?难道还要林家人不顾骨肉,逆来顺受?!”

李宣威一脚踹上李擎的腿肚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感情用事的蠢钝竖子!”

他指着李擎,手指直哆嗦,李擎抬头见他面红耳赤,以为是被自己气得说不出话,可李宣威发觉气短,赶忙倚着桌子垂首抚胸,李擎才察觉出不对劲,上前扶着他:“阿耶可是哪里不好?”

“迟早被你这个逆子气死!”李宣威不愿在此时吐露病情,只能隐晦地叮嘱他,“即便我放你去钦州,你也得好好保住自己这条小命,李家还得靠你支撑起来!凌河郡摆明是个陷阱,莫要不管不顾往里冲!”

李擎只听见那句“我放你去钦州”,大喜过望,满口答应,想着总算没有负了阿鹭的信任,却没有留意李宣威无奈的神情。

林家人此刻亦是进退无措。

“凌赫此人阴险狡诈,所言未必是真。可阿鸾若跟他回京,定会凶多吉少,我们不能拿阿鸾的性命去赌。”林济琅攥着幼女的手不肯松开。

阿鸾不能走!她离京归家不过半年,才刚刚满了十三岁。李宣威定会派兵救援钦州,阿鸿和阿鹭也会平安回来……我们费尽心思不就是想保住这些孩子,绝不能,绝不能再将阿鸾送回那阴鸷恶枭的身边!”贺宁十分坚决。

晏如陶倒不觉得凌赫在虚张声势,他能明确知道林翱兄妹的动向,绝不是靠凭空猜想。端午前见凌赫时,他曾透露出与雍州打过交道,难道此次凌河郡投敌他早就知晓?甚至……是他出谋划策?

可他却犹豫该不该说出这些,毕竟天平的一端有他的妻子,另一端是眼前的阿鸾,他这些推测难免让人觉得有偏袒之嫌。

阿鸾见晏如陶正在垂首思索,立刻说道:“从前在宫中,事事都有姊夫替我指路,况且也只有姊夫与凌赫打过些交道,我愿听姊夫的!”

晏如陶看出她的满腔信任,甚至能感受到她此刻愿以自身去换兄姊平安的迫切之情,可越是如此,他越不敢开口。

“姊夫,有话不妨直说。”阿鹤深深地看向晏如陶,“即便凌赫是在诓诈,我们没有立刻回绝已是暴露兄姊动向,他或许之前并未令守军待命,但明日出发后再安排进攻巍州至多只需一个月。”

阿鹤转而看向耶娘:“这是个死局。阿鸾不同他走,一个月后朝廷大军便会攻入巍州。纵然姑父对不住我们家,也不能将此事瞒着他,届时他必会召回援助钦州

的大军,兄姊危矣。”

“不若立时杀了那竖子!”贺宁愤愤道。

阿鸾摇了摇头:“能想出这计策,他怎会不留后手?”

“除非……一个月内能救出兄姊,回防巍州。”阿鹤试探着说道。

林济琅长叹一口气,此事难于登天。

“钦州地广,便是大军急行军赶至凌河郡也需五六日,中间难保不会有敌军偷袭阻击。雍州军以逸待劳,万一真和凌赫有勾连,必会关门守城,行拖延之术。巍州防务空虚,朝廷军队一击即破,到时再转而去包围巍州军,就真是走投无路了!”

“阿耶、阿娘,我愿同凌赫回京!”阿鸾站起身,“一来,凌赫说‘此事至他而止,尚有转圜余地’,便是朝廷暂不知晓。他与皇帝世家并非一条心,而是有自己的图谋。二来,只要阿姊能救出阿兄,我们林家在巍州就依然握有兵权,我会学着周旋,好好保全自身,等着兄姊攻入都城救我。”

她说得头头是道,脸上尽是坚毅无畏,贺宁忽然觉得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柔弱胆怯的孩子,有些陌生,她如自己所料,在深宫悄悄长成,心性恰如阿鹤曾说过的“外柔内刚”,贺宁心中百感交集。

只是哪里会像她说的那般轻巧?

明明知晓那高坐皇位者人面兽心,她不辞而别却又去而复返,不知要受到怎样的磋磨!

沈、孙两家位高权重,后妃必会视她为眼中钉,加害毫无倚仗的她易

如反掌。

贺宁的泪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她将阿鸾拥在怀里:“那是吃人的虎狼窝!你如何能挨到我们去救你?那凌赫别有居心,你莫要上了他的当!”

“阿娘!”阿鸾仰头而泣,“我若不去,兄姊十死无生!”

晏如陶眼眶发烫,心中酸楚难当,阿鸾是阿鹭放在心尖上的人,若是任由阿鸾在宫中遭受苦难,她怕是无一刻不煎熬。

他攥着拳抵上额头苦思,翻来覆去地推演,寻找凌赫话中的漏洞,在一片呜咽声中他忽地抬起头眯了眯眼睛,随即缓缓吐了一口气。

“其实,凌赫也有失言之处。”晏如陶定定地望着他们,“若是皇帝执意要凌赫带阿鸾回去,岂会留给我们选择的余地?可知是凌赫揣测圣意,要借阿鸾达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阿鸾蹙眉问道:“即便知晓这些,又能奈他何?”

“凌赫凭借诡诈计谋搅弄风云,却并非执掌权柄之人,狐假虎威的事做多了,只怕他不自量力、反受其害。试想,若是沈、孙两家视他为仇敌,凌赫如何调得动莱阳府和凌霄关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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