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鹭起(165)
林翡笑着看了看阿娘,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女儿的脸蛋,轻声喊道:“小英娘……”
小英娘此时只顾啼哭,连眼睛都尚未睁开。
林翡痴看她许久才道:“抱去给阿家和阿鸾看看,她们在外头必定等急了。”
可晏如陶此刻不肯离开她一步,贺宁便抱起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英娘走到外间。
“阿适,我太累了,想好生睡一觉。”
“好,我守着你。”
他见她眼神飘向外间,知她放心不下女儿,便说:“待丈母抱回来,我就在这屋里守着你们母女俩。”
林翡这才安心地沉沉睡去,在秋末的漫长寒夜里,这世上又多了一个她的
至亲,她此生要全心守护的人。
第九十章 直捣黄龙
(九十)直捣黄龙
三年后的正旦清晨,沈太后牵着幼帝去向太皇太后的宫中拜贺问安,侍立在太皇太后身旁的阿狸恭恭敬敬向皇帝和太后行礼。
“阿狸只比陛下大一岁有余,跪拜、问安已很有模样,还是太皇太后教养得好。”沈太后笑道。
幼帝正是坐不住的年纪,起身想去寻堂兄玩耍,却一把被按下,沈太后看着他的眼神格外严厉,一字一句道:“陛下,坐好。”
他向来怕母后责骂,只得依言而行。
聂棠对沈家恨之入骨,自然见不得这对母子,也不接她的话,冷着脸一副撵人的神情。
阿狸却乖觉,又作了个揖:“太后谬赞,阿狸不敢与陛下并论。”
翠蝉也知太后不愿在此多留,适时提醒:“太后,元日朝会还有半个时辰,请您和陛下移步天明宫。”
出了宫门,幼帝问道:“母后,为何不让我和堂兄玩耍?”
“他是你的臣子,只能向你俯首跪拜,岂能以下犯上同你嬉闹?”
他似懂非懂:“那谁能与我嬉闹?”
沈太后停下步伐:“谁都不能。你是皇帝,应规行矩步,为臣民典范。”
她看向一脸迷茫的稚子,叹了口气:“朝会上你无须多言,安稳坐着便是。”
她与幼帝共乘銮驾,想着三年前自己怀抱襁褓光明正大地坐在高位,头一次俯视群臣的场景。当时,她以幼帝无法独坐为由拒绝了垂帘的提议,可眼下她又要被逼到帘子
后面。
这三年朝政诸事由做了丞相的沈钦总揽,沈太后因代皇帝发号施令,也能参与其中。
今后若是由沈钦独自面陈皇帝,那皇帝就会成为沈钦的傀儡,沈钦要他说什么便说什么,沈太后就再难插手前朝,困在后宫束手无策。
她皱着眉沉思,在自己阿耶的眼皮下培植自己的势力难如登天,她只能先从姑母所在的孙家入手。阿娘死后,她在孙家长大,与外祖辛家来往渐少,如今也该拾起来。
她看向身旁的幼帝,挤出笑来:“明日各家女眷进宫谢恩,有好些小郎君、小女郎,你可与他们在一处说话。”
眼下她能做主的也只有后宫之事,若是分别向辛家和孙家暗示有意立后……她笑得越发和蔼:“有两个小女郎明日带来你见见,一个是辛家五娘令修,一个是孙家阿萱。”
幼帝连谁是谁都分不清,但还是点了点头应下,又问道:“阿舅家的妙容也来吗?她上回带的糕点好吃,宫里没有。”
沈太后听他提起阿兄家的女儿,脸色阴晴不定:“怎可随意食宫外的糕点?”
“阿舅还说要带我出宫去玩呢!不过妙容说她欢喜来宫里。”
沈太后默然半晌,只说了一句:“那便来。”
元日朝会上,太后同幼帝一道接受百官献礼贺拜,她看出侍立一旁的沈钦的脸色不大好。
宴乐开始后,沈钦在天明宫后殿私下同沈太后说:“不仅今日元日朝会他
林济琅缺席,连三年一期的京察竟也托词卧病不至,恐怕生了异心。”
“我早同您说过,夏末巍州出兵雍州时伤亡无几,正面的仗都没打上几场,捷报上还敢写雍州军望风披靡,显然是敷衍了事!”沈太后冷笑道。
沈钦瞥了她一眼:“如今倒先知先觉了?若非你当初执意与那林济琅立下盟约,巍州哪会有今日兵肥马壮?”
沈太后心中冷笑:立此盟约、做了这名副其实的太后也难争得半点实权,若是沈铃之子继位,岂有我立锥之地?面上却忧心忡忡:“那依阿耶看,该如何是好?”
“命巍州再次出兵,若是不肯,便无须再忍。待春日雪融,京城和莱阳府的水师向北逼近巍州,陈兵五万,谅他林济琅也不敢贸然动武。”
行军打仗的事沈太后不懂,但论攻心之术,她颇有心得。
“嘉王还在巍州,给阿狸画两幅画像,一幅送都督府,一幅送到嘉王住地。”
沈钦略想了想,明白她挑拨的用意,点点头:“如此一来,巍州便不好打着拥立嘉王的名义起兵,只能背上造反的名声。”
巍州自然不肯再听号令出兵雍州,当阿狸的画像送到时,淳筠怀中抱着半岁的女儿琬华,泪潸潸落下。
“他们真敢对阿狸动手?”
嘉王看着她濒临绝望的眼神,不敢打破她最后一丝念想:“有我母后在,定会护住阿狸。”
淳筠低头看着画像上坐在案后翻看书
卷的阿狸,喃喃道:“我们离开时他与琬华一般大,眼下竟已习字念书。何日……何日才能听他唤我一声阿娘?”
嘉王不忍见她伤怀,可如今寄人篱下才保住夫妻二人的性命,又添了琬华要费心照料,还能强求何事?
“宫中送来这画像,便是要挟我们不得为巍州张目,可天下大势又岂是你我二人可左右?即便我拼死去都督府阻拦,又能如何?”淳筠摩挲着画像,虽是痛心断肠,但她不得不清醒。
门外传来林翡的声音——“怎会要你至都督府拼死阻拦?”
嘉王夫妇转过身,见林翡牵着小英娘走进门来,后头跟着晏如陶。
小英娘嘴甜,笑盈盈地唤他们:“阿伯、阿婶。”
淳筠抱着琬华,只得抬起手臂以衣拭泪,应道:“英娘来了。”
婢子接过她怀中的琬华,英娘跟过去看小阿妹,林翡这边才说起正事。
她取出阿狸的画像:“今晨送至都督府,我与阿耶、阿兄商议过后便来寻你。”
淳筠接过,与她收到的那幅几乎一样,低声道:“宫中人送来时,说了还有一幅送去了都督府。”
“并未告知我有两幅。”林翡微微一笑,“若我不来,你便知我们是为了私心有意瞒着,由此生出隔阂来,宫中再要挟你暗中打探消息就容易多了。”
淳筠惭愧地点点头:“我该先想着与你们商议。”
林翡走上前攥住她的手:“爱子之心,人皆有之。若
是英娘遇险,何等失范乖谬之事我都做得出来,又如何不懂阿姊所想?我亦不愿阿狸伤到丝毫,今日前来便是为安你的心。”
“现如今任冗从仆射的沈权不过挂个虚名,为着进宫方便。平日巡逻守卫之事多由李献负责。他是凌赫旧日亲信,从前在虎贲,去年才在凌赫授意下攀附沈权。宫中戒备森严,待夏日至行宫后,李献便会趁机将太后与阿狸送往较近的荆州。”
淳筠听罢眼睛一亮,晏如陶接着说道:“巍州、钦州近日都忙着春耕,不会贸然出兵。你先假意屈从,递些信进宫,稳住沈家,好让他们放松对太后与阿狸的监视。”
淳筠连连点头,眼里又涌出泪来:“多谢你们……还惦记着太皇太后和阿狸……”
晏如陶和林翡相视一笑,说道:“你们夫妇是我们多年至交,怎能不设身处地为你们想?若不以诚相待,岂不是真被那奸人挑唆了去?”
嘉王看着逗哄琬华的英娘,露出欣慰的笑来:“待她们长大了,也会是至交好友。”
七月末,聂棠和阿狸在李献等人护送下到了荆州,同时,荆州叛乱的消息也传到了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