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鹭起(79)

作者:贺昙 阅读记录

她又想到午间李擎兄弟俩那饱含千言万语的目光,脑中乱糟糟的一片,静不下心来。

接过药材后,她悄悄给春茶塞了粒碎金瓣:“多谢姑娘肯替我递话!平日里我们阿鸾也多蒙姑娘照看,一点心意。”

春茶收下,低声道了句“女官放心”,她的心神才稍稍安定,在殿外跪拜谢恩后离开了承祥宫。

回值房的途中,她留意到宫婢、内监的数量少了许多,偶有遇到,也都只顾着低头行路,看来各宫都听闻了风声。

第四十七章 山雨欲来

(四十七)山雨欲来

她到值房门口时,突然改了主意,朝旁边的虎贲值房走去。

叩了两下门,留守的虎贲禁卫打开门看见她一愣:“女官有何事?”

侍卫和虎贲的两排值房在东掖门内两侧,抬头不见低头见,前日正式搬进值房时,林翡就亲自带人送来四坛曲酒、四提食盒,为免落人口舌,还专门说的是“请虎贲兄弟们交班时带回营舍里喝,免得误了差事”。

因此,这人见是她,也还算客气。

林翡笑笑:“今日领班的是哪位?有事想商议一二。”

“是我。”

林翡回过身,见凌赫站在身后,虽有些讶异,但还是老老实实弓腰行礼:“见过左仆射。”

凌赫神色淡漠,一脸公事公办:“何事相商?”

“宫禁护卫之事而已,本该向陈上官讨教,偏未遇见,便想就近请教虎贲将领。不想今日是左仆射当值,不敢叨扰。”

说罢拱拱手,转身回值房。

找谁打听消息也不会找这铁面阎罗,于是随口一诌,脚底抹油。

谁知这阎罗偏偏出人意料,喊住了她:“不碍事,我今日正好有空。”

林翡愤愤地翻了个白眼儿,转过脸又挂着笑容,似是感激万分:“那就多谢左仆射了!”

两人进了虎贲的值房,那虎贲禁兵站在一角不敢动弹,凌赫为避嫌,也不发话让他在外等候。

这几步的工夫,林翡已经编好了几个问题预备搪塞过去,谁知凌赫刚坐下就抛

出一句:“今日老实待在值房。”

林翡和那虎贲禁兵相视一眼,不知他是在交代谁。

凌赫瞥了一眼林翡,她立刻垂下头装鹌鹑,可眨眼间又转过头小心翼翼问道:“师长可还有其他吩咐弟子的?”

得寸进尺。

凌赫的脸上写着这四个大字,但林翡假作未见,笑得一脸真诚。

既然他这座石山开了条缝,那她便要趁机撬开更大的空隙,多问出些东西。

凌赫见她死皮赖脸,别过头不再说话,喝起桌上的冷茶。

林翡不肯放弃,若是真的出不了宫、困在值房,便是一丁点儿消息都难获得了!

她决定先抛出鱼饵:“我方才巡逻到西斋时,看见皇子、公主们急匆匆地出来。”

凌赫“嗯”了一声,丝毫不意外,看都没看她一眼。

这个态度摆明了是不准备再多说,那她也犯不着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抖搂出来,于是换了个法子。

“明日……我还能赶得上师长的枪棒课吗?”

凌赫放下茶杯:“将自己分内的事做好。”

下巴指了指门口,意为送客。

合着喊她进来就为说这两句话?糊弄谁呢?林翡压下火气,冲他行礼告辞,回到自己值房门前重重地“哼”了一口气。

就不该对凌赫这人抱有一丝希望!

她心中恼怒,将房门猛地一推,忽见榻上那团被子抖动瑟缩——里头有人!

寻常女侍卫都在旁边四间值房里休息、交班,不会有人随意进她的房间,更

不必说蜷缩在自己被子里。

她将门合上,抄起旁边的长棍,指着榻上,肃声道:“什么人!”

那被子开了条缝,随即被掀开来,那人露出半个身子,坐起来与她对上脸,竟是晏如陶。

“你怎的在此?”林翡收起棍子,很是诧异。

晏如陶慌忙下了床榻,赧然说道:“我本在你房中等候,可方才有女侍卫来叩门寻你,我怕她闯进来,就慌忙藏进被褥里。她前脚走,你后脚就回来,我还以为她折返,自然不敢出声,直到听见你讲话才出来。”

他也知此举很是唐突冒犯,情急从权也就罢了,本想起来将她床褥收拾好,可又偏生被她撞个正着。

“是有事要讲?”林翡正愁毫无讯息,对他闹的这出倒不甚在意。

“京中起疫病了,宫内似有迹象。”晏如陶压低声音,“我刚从霁云宫出来,听闻和五六年前巍州的疫病症状极似。”

林翡心中大骇,宫中恐怕没人比她更清楚那场劫难的惨状。

“这实在……始料未及。”她眼神飘忽不定,像是在极力压制内心的恐惧来思考现状,“眼下已出不了宫吗?你先出去!”

首先涌入她脑海中的便是封城后的惨状,若是宫城封闭,留在宫里未必安全,能出去一个是一个。

晏如陶见她慌乱不安,攥住她的手稍稍用力:“阿鹭!我先将知晓的消息全数告诉你,你听了慢慢想,眼下还来得及做打算。”

他见她

眼神聚焦在自己脸上,稍稍松了口气,开始说起来。

“昨日我回到亭子时,阿舅刚和薛翰他们离开,我将牡丹献给舅母和阿娘后,阿娘同我使眼色,让我替她向寺里的观世音菩萨供上鲜花。我便从最近的小路返回般若寺,探听到……”

“女官可在?”

有人轻叩了两下门,晏如陶连忙噤声,林翡听出是当值的女侍卫,起身走到门边,问道:“何事?”

门外的人先解释方才来寻林翡,敲门无人回应,后来在自己值房中听见门扉响动,猜想是林翡回来了。

“小的方才遇见陈仆射,他让女官将在值的侍卫分为两批,预备好日夜倒班。”

“好,我知晓了。你去通知驻守各宫和巡逻的女侍卫,留下一半的人,剩余的回值房听我训令。”

“是。”

林翡回到桌边,看着晏如陶:“长话短说。若是她机灵,晓得让被通知的人一起帮忙,不一会儿人就都回来了。”

晏如陶点点头,不再赘述经过:“薛翰最早知晓京中有疫情,聂都督今日进宫恐怕也为此事。”

“宫中发现异常是何时?”

“就是午间。我一大早就和阿娘进宫,在承祥宫坐了半晌,当时舅母虽神色忧虑,但尚且不知宫里有疫情,只说京中疫病怕是阿勒真再次蓄意散播。我看像是在为聂都督回钦州守边做铺垫,因此离宫时寻了托词去西斋寻六皇子,毕竟薛家知晓得最多。谁知还没走

到,就见他急急忙忙迎面而来,带我同回霁云宫。”

应是与自己走了南北两条不同的路,先后遇见了六皇子,林翡想。

“正是薛贵姬派人让六皇子速速回宫,说是暴室宫婢疑似染疫。”

暴室……林翡缓缓吐出一口气,那里是与各宫来往最少的宫所,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也正因位置偏僻、地位低下,恐怕会当机立断一封了之,任宫人自生自灭。

“医司可有人去救治?”

晏如陶看她满眼的痛惜不忍,垂下了头:“薛贵姬说,暴室东院有些宫婢会些医术,恐怕不会再叫专人入内诊治。她得信后已命人悄悄抛掷了药物,其余只能听天由命。”

“那你做何打算?”林翡心知自己负守卫宫禁之命,无法离宫,但此刻还未接到下钥的命令,晏如陶未必出不去。

“在承祥宫和霁云宫眼里我已离宫,不会再留心。我阿娘则会以为我被锁在宫里,即使心忧,也亦无他法。”他看着她的脸,神情庄重,仿佛将自我交托,“阿鹭,我是一步活棋。”

林翡的手攥成拳,脑中飞快地思索着——

没错,他带着宫内外的隐秘讯息,又在众人视线之外。如今午间出宫的阿耶他们尚不知宫内已有疫情,若是早一步知晓,必能提前打算,可晏如陶出宫后又无法将他们的信息再传回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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