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鹭起(88)

作者:贺昙 阅读记录

米粥香气渐渐飘了出来,林翡撑着米缸起身:“我去看看火。”

晏如陶看她右手还攥着《金乌枪法》,不大方便,于是也跟着站了起来:“我来,你同我讲讲如何做。”

两人走到灶膛前

,林翡教他搅搅锅底,看锅中水不算多,就不再加柴。

“再过个一刻钟就能吃了,就是不知阿黍想不想加点菜干。”

晏如陶放下锅盖:“吃住同宫里相比天壤之别,但你们看着倒更惬意自在。”

“那是自然。不过我是逍遥了,你今日说起事来不知蹙了多少回眉头。”

他心中窃喜,面上却不显,甚至还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

果然,林翡接着说:“匆匆办完这场朝中心知肚明的丧仪,新君才趁辍朝的几日到京郊松口气,你也难得能歇歇神。”

她见不得他愁眉苦脸的模样,抬手扯扯他的脸颊:“走,坐下说说聂檀和定国长公主的事。”

她先行迈步向外间走去,却不防被他从背后拥住。她的肩背瞬间紧绷,手也立时攥成了拳,可想到身后是他,最终还是垂下了双臂。

晏如陶自然也感受到她的变化,本来轻轻拢着她腰的手臂稍稍收紧了一些,这才发觉自己也是浑身僵硬,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他的下巴抵在她挽起的发髻上,正欲轻嗅,怀中的人开了口:“山中洗浴不易,你还是不要闻的好。”

听到他低笑的声音就在耳边,她背后抵着的胸膛也在震颤,这般亲近的举动陌生又新奇,她收了逗弄的心思,忍不住侧头去看。

却见他的嘴唇停留在离她脸颊一指远,好似是要亲吻她的鬓发,却没料到她忽地偏过头。

呼吸相闻,他凝望着她近在

咫尺的眉眼,依旧清澈明净,似林间小鹿,不染俗欲。

尽管全身的热血都朝他心头狂涌,他还是止住了动作。

只因想起当日剖白心迹之言,是那般地毫无所求。

如今得了她的好脸一时忘形,才有这诸多得寸进尺。她不过是看在“知己”的情面上,才未曾厉色推拒,可之于“情”字,她尚未看得分明。

若真惹恼了她生出嫌隙,眼下哪有时机弥合?

晏适之,莫要贪心。

他这般告诫自己,缓缓松开手臂,心中涌上一股怅然。

谁知她察觉后迅速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倾着身子逼近他。两人身高不过差了五寸,她只需稍稍仰头就可看清他的面容,刹那间就将他的不安、退却尽收眼底。

她双手背后,一脸的疑惑认真,歪着头问他:“你在怕什么?”

晏如陶痴痴看着她的眼,有口难言。

怕什么?

怕我卑鄙,趁你天真无邪一时孟浪,待你来日了解情字之味,又将如何看我?

他从未自诩正直良善之辈,交游宴饮时放浪形骸是常事,亦不忌讳在人前人后讲诳语、行诡计。

唯独在她面前,想做个君子。

却不知神女对凡俗红尘亦觉新奇有趣,因着无知,反倒无畏,越凑越近。

直到见他眼中的羞惭无奈变成慌张无措,她终于露出笑颜。

“阿鹭……”

晏如陶的背已经抵在柱子上,退无可退,低声唤她小字。

“方才胆子那么大,为何又退却了?”

晏如陶

无心辩解胆量之事,他屏着气,只怕再贴近会冒犯到她,思索再三后从侧面闪躲开,快步走到外间喘着粗气。

身后是她得逞的笑声,明快又畅意,叫人恼也不是。

“晏郎君,该回了。”

笑声戛然而止,两人听见凌赫在门外的声音,顿时敛容。

“好。”

晏如陶扬声应道,随即回身看她。

林翡将怀里的《金乌枪法》塞好,走到他身边悄声道:“你长话短说聂檀的事。”

“门第有别,河东聂家不肯尚公主,定国长公主薨后聂檀才弃文从武,是个心结。我阿娘探得口风拿捏住,那聂檀反倒感慨故人故事还有旁人记得,我便托阿娘趁机要来了摹本。”

晏如陶草草概述,来不及多言,凌赫定是打听过才知自己与她在这灶房中。

他又指着门外交代她一句:“本以为他是聂檀的人,可今日新君竟带他来普明寺,想来其中还有玄机,只能日后再寻机打探。”

他攥了攥阿鹭的手,冲她笑笑,下回再见不知是何时。

然后跨前两步打开门,见凌赫抱臂站在门口,身后是还在低语的新君与淳筠。

他顿时心中不平——你们两个倒能堂而皇之!

不甘地回首去看阿鹭,而她刚避开凌赫的眼神,倚在门边冲淳筠招手,换上一脸甜笑,完全不似方才捉弄人的促狭模样。

“官家,该回去了。”

你让凌赫催我,现在该我“劝谏”了,晏如陶腹诽。

或许是看两个女

郎已凑在一起嬉笑,新君挥挥袖子转身离去,刚走出院门就对晏如陶说:“方才见老六在墙角张望,一见寡人,眼睛瞪得滚圆,转身就不见人影。这才来寺里几日?浑似个乡野儿郎。”

“他不过十二三岁,在宫里强撑个大人模样罢了。方才八成是想来看看灶上的粥。”

新君顿了顿步子,哭笑不得:“那你和林女官是在灶房里帮他看火?”

晏如陶扯起谎来面不改色:“女官说阿琅午间才吃了五串鹌鹑,一扭头又在灶房煮粥,再吃下去要把寺里和后山都吃空了,将他撵走。正好我腹中空空,就来讨碗粥。”

“啧,你这么一说,寡人也觉着饿。”新君说道。

身后的凌赫似笑非笑,手指搭在剑鞘上轻轻点着。

第五十二章 迷雾重重

(五十二)迷雾重重

两日之后,林翡在院子里见到凌赫时,不自觉就往他身后瞟。

“在寻谁?官家还是晏郎君?”

林翡攥着长枪,看着罕见带点笑模样的凌赫,很是提防。

往日自己凑上前去套近乎都未必能得到一句明白话,如今竟上门来同自己戏谑?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中郎将有何贵干?”

“官家仁慈,见寺中清苦,特派我送来新鲜瓜果和良苗活禽。”

“谢官家恩德,也辛苦中郎将跑这一趟。可惜下官身无长物,只好留待来日感激中郎将。”

林翡皮笑肉不笑,空口白话听起来很是敷衍,之前寺中揭不开锅时可没见这般好心。

凌赫意不在此,自然也不恼,眼神落在她手里的长枪上。

“许久没见你练枪,刚才在院子门口瞧见几招,可要比画一二?”

糟了,方才她练的是原版的《金乌枪法》,凌赫既能做枪棒教头,定也对各类枪法了如指掌。

若说凌赫见过辛泉家中藏的那版《金乌枪法》不奇怪,毕竟不算是孤本。可自己方才所练的不少招式都有变化,像凌赫这样的行家定是看出什么,才会主动提出比画。

林翡也想探探他的目的,于是说:“中郎将枪技精湛,既愿不吝赐教,下官自是喜不自胜。”

口中道着“喜不自胜”,脸上写着“如临大敌”,凌赫摇摇头,随手抄起院中的长杆,与她过起招来。

林翡特意用的是以前所学的招

式,枪棍交错碰撞,既不为取胜,林翡的出招势头便弱了不少。

凌赫怎会看不出她心思,使出一招“压搅沉枪”,横压在她枪之上。待林翡将枪穿入圈里,他再用枪横沉下于她枪上。

即便这样紧逼,林翡也不肯用原版书中的“白牛转角”来救护,反倒使“苍龙摆尾”如霹雳般掉转枪头,如疾风般回身还扎,看似为救败枪,实则闪避为主。

凌赫用“梨花摆头”轻易破了她这一招,似乎是嫌这般周旋无趣,以泰山压卵之势竖劈下来。这本就是常见的棍法,林翡并不意外,正欲闪身避开用“白猿拖刀”来诈他,却忽见他左脚向右侧拗跨步,进右脚成骑龙步后,又连上一招挑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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