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49)

作者:素笔执火 阅读记录

季恒险些没被他的举动给呛到,出死入生这么多年,怎么就没发现,他这脑子似乎有些不够用啊?

男子的面容从始至终毫无波澜,甚至在戚梧递完钱兜子之后,朝对方微微颔首,以示薄礼。

哪想这时迟那时快,小乞丐拿到钱兜子之后,先是掂了掂分量,而后又将银两掏出来咬了咬,趁着众人不注意,飞速起身,消失地无影无踪。

腿也不瘸了,肚子也不饿了。

俏俏被这一连贯的动作,惊得目瞪口呆,心中暗暗佩服那男子的好眼力。

同样是惊诧的戚梧,有些语塞地看了看季恒,甚是无辜。

“无妨,从你例银中扣便是。”轻描淡写一句。

季恒也觉得好笑,果真是涉世未深,不懂这些小伎俩。

‘公子留步,’俏俏因自己的失声,而变得窘迫起来,‘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没等旁人说解,对方倒是痛快地回了话,“在下姓顾。”

第32章

俏俏又惊又喜,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谁能想对方竟然能看懂自己有些混乱不堪的手势。

“方才是我误会了,给公子陪个不是,”俏俏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笑笑,“敢问公子,又是如何得知那个小乞丐是个骗子?”

“是因为她虽然穿得破破烂烂的,但是身上却没有一丝异味,她瘸脚,可鞋底却没有明显的磨损,”季恒起先接上话,“她不愿意去带母亲去看病,却只要银两,那可是回春阁,多少人千里迢迢赶来上京只为能医好病痛,又有多少人空手而归,这回春阁看诊的机会,可不是千金能买的。既然家中有病重的母亲,她又怎会不知?不过这些都是我的推测罢了,兴许人家不曾有耳闻,再者怕生。”

听着季恒有条不紊地说完,顾溪桥微微颔首,“半点不假。”

所以,愚蠢的只有自己,还有……

俏俏没有再问了,目送顾溪桥缓缓走远,那身段宛如池水中亭亭玉立的青莲,出淤泥却惹不得半点尘埃。他走得很慢,每走一步,双腿好像有千斤重担,好在身姿不错,若不是仔细瞧,也察觉不出异样。

“好看?”季恒问,心里隐约有些发痒。

‘好看!’小姑娘并未收回目光只是点头,痴痴傻傻。

“是景色好看还是人好看?”季恒又问。

俏俏自顾看着那人的背影,心有惋惜,这又是哪家的富贵公子,生得一副好模样,偏却得了病。方才都虚成什么样子了,还在咬牙坚持。

小姑娘点点头,‘都好看的。景好看,人更好看。’

季恒有些语塞,但很快缓过劲来,像是心中迟迟未解的疑惑,突然变得豁然开朗。

“不如我替你前去问一问,这公子可曾有婚配?”他虽面无波澜,但心有意拿她逗趣。

单单只是想惹她开心,不想再让她想起赐婚的事。

俏俏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连忙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不要嫁人,她才不要。

如若可以的话。

‘俏俏想说什么?’季恒担心她会胡思乱想,神色难免紧张起来。

可这回,她却只是咬了咬唇角,犹犹豫豫。上京再热闹,也提不起半点兴致,她似乎能预料到分离很快就会到来。

她不愿意季恒因为左右为难,可也不甘屈服于霸权之下,成为被禁锢在宫廷中,一只供人玩乐的金丝雀。

‘初来上京,王爷可有什么见面礼?’她问,多少能留点念想。

“俏俏想要什么?”他有些好奇,但也没多想。

小姑娘的眼眸转了转,‘泥人。一个像你这样的泥人。’

“像我?”他越发糊涂了,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应下了,“好。”

看着季恒全神贯注寻找泥人的身影,俏俏突然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倘若自己把想法说出口,季恒自然不能答应,最好的办法就是偷偷溜走。

然后再想法子,回到豫县。

这样的话,长痛不如短痛,可能一时间会很难受,但他公务那么繁忙,久而久之也就淡忘了,而自己也躲过这一劫。

就算赐婚一事不是真的,但到底还是要回豫县的,万一嬷嬷等得着急了,到处找不到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俏俏更是下定了决心,趁着季恒不注意往后退了几步,而后小跑着钻进一条小巷。

她只想着快些离开,不给季恒添麻烦,却低估了上京错综复杂的街巷。在视物不清的黑夜,这无疑更是难上加难。许多街巷不光长得一样,还很窄长,俏俏没走一会儿便迷了路。漆黑夜空下,唯有那盘旋高空的孔明灯,略微能借到些光亮,但也少得可怜。

夜风习习,游走在陌生的街巷,俏俏只觉浑身战栗,恐惧感扑面而来。她不知道巷道的尽头,会不会有一只长着黑毛的手将自己拽走。

她开始有些后悔,不是后悔离开,而是后悔不该在夜里动身。

她胆小,起初还能咬咬牙挺住,亦或者眼睛一闭,不管死活往前走,终能找到出路。

可让她真正崩溃的,不是重复走老路,毫无方向。而是不知从哪个巷道里串出来的一只黑犬,身形硕大,叫声粗矿。她也养过身形差不多的松墨,可眼前这只分明野性难驯,看着架势是把自己当成了可以饱腹的猎物。

俏俏吓得双腿直哆嗦,拔出了护身的匕首,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看着黑犬发了疯那般朝自己奔来,只能双手抱头蹲了下去,眼一闭,呼声响彻天地。

俏俏想过无数种结局,譬如回豫县的路上被马匪夺了性命,又或者挨饿受冻,惨死在街头,从未想过沦为黑犬的盘中餐。

实在凄惨。

她闭着,等待着已经不可挽回的结局,她听着耳边呼呼而走的风声,那离得远的街市里头的吆喝声,隐隐约约,似乎都在为她送行。

可本该袭来的恐惧,却戛然而止。巷道的尽头,有个黑影伸手轻轻一挥,大喝道,“畜生!”

再熟悉不过,那是季恒的声音,他手中飞掷出的飞刀一下子就结果了黑犬的性命,腥热的鲜血在喷涌,溅了她一脸。

“俏俏,没事吧?”季恒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提灯的戚梧珊珊来迟,亦是流了一身冷汗。

什么也没说,小小的抽泣声,如获新生般一头窜进季恒的怀里。

“是我不好。”明知是她自己想走,季恒偏却这么说,这让俏俏原本吓得不轻的心,得了些许安抚,方才回过神来。

‘不想成亲,不想嫁人,不想留在上京。’她比划着,一直摇头,梨花带雨的模样越发叫人觉得楚楚可怜。

“方才是我说笑,不曾顾虑你的感受,下回不会了。”季恒也没想到,自己一句的玩笑话,竟叫她有了不辞而别的心思。幸而赶到及时,若晚一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先回府罢!”恐她心有余悸,便命戚梧寻了马车,挑这近路往回赶。

乌云被风吹散,月明千里。许是太累了,还没多久,俏俏的眼皮子就开始打架,而后昏昏沉沉地睡去。季恒看着新制的泥娃娃,小叹一口气。

“殿下,卑职以为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起而拯之。”戚梧再是个木鱼脑袋,也明白俏俏不辞而别的真正缘故。

“你有法子?”他是真的有些愁了,不是惧怕叔侄翻脸,只是生怕她也会卷入其中,深受其害。如此一来,泉下又该如何面对虞老将军?

“卑职拙见,即便是寻常人家说媒,也该先问一问姑娘可否有婚配?若是名花有主,那即便是天子,又岂有强人之难的道理?”戚梧道,“卑职以为,不如趁此机会给虞姑娘寻个好人家,一来可以避一避灾祸,二来终身也有了托付。”

“只是确实又太过仓促了些,一时间恐怕也难找到合适的人选……”戚梧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

“看我做什么?”他又何尝猜不出戚梧的心思,冷冷回道,“即便是有,也容易叫人起疑心。更何况事关她一辈子的幸福,又岂能儿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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