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霜(50)

作者:酒酿葡萄 阅读记录

众人一片哗然。

原本等着看斩头的百姓立刻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高台上的谢侯爷以及忽然间出现在刑场内的白衣女子身上。

裴玄霜声音不高,但她说出来的话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清清楚楚地落进了谢浔耳中。

谢浔一哂,云淡风轻地走下高台, 来到了裴玄霜的面前。

裴玄霜面如死灰地望着谢浔。

“肯出来了?”谢浔冷冰冰地睨着她,“三天……你倒是能沉得住气。”

裴玄霜扯着僵硬的唇角, 轻语:“谢侯爷, 请你高抬贵手, 放过他们。”

“放过他们?”谢浔冷笑一声,尖利地道,“你这话说得轻巧,放过他们?他们是死刑犯,你轻飘飘一句话就想让本侯放过他们,是否太过儿戏?”

裴玄霜闭了闭眼,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怎么?后悔出来了?”谢浔死死盯着眼前的这张脸,“看在你服侍过本侯一场的份上,本侯准许你现在离开,不会治你擅闯刑场的罪。”

说罢手一挥,左右两侧立刻有侍卫走了上来,意图将裴玄霜带走。

裴玄霜一颤,下意识地拽住了谢浔的衣袖。

她双眼凄凄,含着泪珠:“侯爷,你动怒皆是因为我,如今我出来了,愿意直面侯爷的雷霆之怒,还请侯爷放过孙家姐弟。他们只是无辜且受我连累的沛国百姓,不该背着叛国之污名丧命,侯爷,你放过他们好不好?我求你了。”

谢浔垂眸看了看那只微颤着拽着自己衣袖的手,幽幽一笑。

“知道错了?”他抬手放在裴玄霜单薄的肩上,随意地摸了摸她的脸。

冷冰的手指带起一串酥痒而熟悉的触感,裴玄霜一动也不敢动,狠着心道:“我知道了。”

“晚了。”谢浔唇角一勾,眼中的笑意比夜幕还有深邃悠远,“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本侯很欣慰。可惜……你的这份悔悟来的晚了。”

裴玄霜一抖。

谢浔双眸幽幽:“本侯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不要的,机不可失……如今,你已经没机会了。”

他表情轻佻地挑了下眉,在裴玄霜惊惧恐慌的目光中笑着拿开她的手:“来人!”他霍然下令,“立即行刑!”

“不要!”裴玄霜双膝一软,险些跪倒在谢浔面前,“谢浔,你别杀他们!你恨的是我!你杀了我好了!”

她拽住谢浔的袖子,不住求饶。

谢浔双目无情而森冷地在裴玄霜毫无血色的面上扫了扫,轻笑一声,转身而去。

“谢侯爷!谢浔!”

裴玄霜怒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高大洒脱,不可一世的玄色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如遭雷击,愣了片刻后瘫坐于地,随后,她听见了鬼头刀破开空气的声音。

周遭百姓再次兴奋起来,喊杀声震天动地。

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的裴玄霜猛地回头,却见那满身横肉,魁梧矫健的刽子手高高扬起了鬼头刀,手起刀落,砍瓜切菜般轻松斩下两颗头颅。

裴玄霜心脏一阵翻绞,直勾勾地看着那两颗血淋淋的头颅,倒在了地上,

“婉、婉心……云、云卓……”她不断发出喑哑飘忽,颤巍巍不似自己的声音,“我、我对不起你们。”

她落着大滴大滴的泪,一点点爬上了断头台。

侍卫们一脸冷漠地看着裴玄霜,两名刽子手持刀退到一旁,任由裴玄霜来到了血淋淋的断头台上。

夕阳已沉,寒夜微凉。

裴玄霜迎风而跪,一点点伸出颤抖的双手,摸了摸那两张脸。

浓稠的血液几乎将那两张青白的脸湮没,裴玄霜用袖子擦了又擦,终是看清了他们的脸。

不是孙婉心和孙云卓,那是两张她没见过的脸。

他们或许是夫妻,或许是姐弟,或许只是陌生人,不管他们是谁,总而言之,他们不是孙婉心与孙云卓。

裴玄霜双眼猛地睁大,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爬上断头台时,她并不害怕,甚至当她去触碰这两颗鲜血淋漓的头颅时,她都不觉得害怕。可当她看清楚了这两张脸,发现她们并不是她担心在乎的人时,她打从心里害怕了。

她瑟瑟发抖,胆裂魂飞。

还好他们不是孙婉心与孙云卓……

倘若他们是孙婉心与孙云卓……

裴玄霜不敢再想,惊慌失措地松开手,起身后退了两步。

是谢浔……

是谢浔亲手为她送上了这场血淋淋的戏。

他苦心孤诣,只为让她亲眼目睹这骇怖惊悚的鲜血淋漓!

“谢浔……”裴玄霜呓语着朝谢浔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笔直地坠下断头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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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睁开双眼,重新拥有意识的时候,人已是回到了琅月轩。

大红床帐悬落于四周,红木座错金银螭纹紫铜香炉里散发着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两名侍女跪在床尾正在小心翼翼地往她的脚踝上敷药膏,秋月跪坐在床头,动作轻柔地为她梳理着头发,见她醒了过来,眼睛一亮,急忙放下木梳跑了出去,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裴玄霜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躺在云雾里,不真实的很。她的嘴巴里苦苦的,鼻腔里满是各种草药的味道。这些草药应该都出自太医院,样样稀少的很,有用来止血的,有用来化淤的,有用来安神的,有用来滋养的……

给她写下药方的人竭尽全力,只为她能醒过来,活过来,好起来。

她苦苦一笑,小心翼翼地动了动。

那两名为她敷药的婢女一惊,赶忙抬起头来看她。

裴玄霜也不理会,攥着被子侧身躺好。她已被人伺候的梳洗打扮了一番,破旧且染满了鲜血的白裙早已消失不见,如今穿在她身上的是一件坠着金色纽扣,又滑又软的云缎亵衣。

她的皮肤洁净细润,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墨发如瀑,倾泻蜿蜒于地,招魂幡般勾人心魄。

她一概视而不见,躺好之后便不再动了。

婢女们见她只是换了个姿势躺着,继续专心致志地为她敷药。

裴玄霜闭起双眼,想睡,却睡不着。

不知是经历过重重刺激,大悲大喜后变得心如死灰,麻木无知,还是太医给她开的药太过有效,此时此刻的她很平静,诡异地平静着。她既不为再次落入谢浔的魔爪而感觉忧心,也不为前路迷茫而感到绝望。她甚至不在乎自己究竟是生是死,若生,她便得过且过着,若死,她便顺其自然着。

只是当她陷入无尽的黑暗中时,还是会想起断头台上的那两张脸,且不受控制地将他们的脸换成孙婉心与孙云卓。

她大抵是疯了罢,她想。

困意在药效的驱使下阵阵袭来,眼前流光溢彩,瑰丽奢华的景象一点点变得模糊,梦境在前方朝她挥着手。

即将要坠入梦境的一瞬,一片织着金丝的玄色衣角闪至眼前。

“不是醒了吗?”凌冽凶厉的声音劈斩下来,“装什么睡。”

裴玄霜便又睁开了双眼。

她盯着眼前的那片暗藏金光的衣角看了一会儿,目光上移,望住了那张俊美无俦的矜贵面庞。

炼狱中的魔鬼大抵就是这副模样。

她心头木木,没有任何痛楚,知觉,见了谢浔,人也没有什么反应,只一味静静地看着他。

谢浔垂着眉眼,同样在静静地看着裴玄霜。

他从那张冷玉似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什么憎恨、气恼、害怕、悔过,都没有,只有死一样的平静。

他突然间有些恼怒,忍不住攥紧了指节,道:“裴玄霜,这便是你认错的态度?”

裴玄霜愣了愣,便用胳膊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

她浑身是伤,伤口上又涂抹了膏药,亵衣不过松松散散的地套在身上,既没有挽系带,也没有扣盘扣,那衣料又是那般的滑,如此一动,半面玉肩都露了出来,连同殷红的伤口一并出现在谢浔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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