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23)

作者:迟归鹤 阅读记录

在场之中,也唯有武林盟主最有这个资格探脉,耿垣 也未多加推辞,道了句得罪便以自身内力相试。

良久才收回手,长舒出一口气扬声道:“老夫可以替朱楼主证明,他确有内息凝滞之症,运息吐纳想来并不通畅。”

“有劳耿盟主。”

“似朱楼主这般的高手,即便内力只余下两三成也不能证明人非你所杀,两个孩子年纪尚小,武艺尚浅……”有了耿垣的证词,自可证明朱怀璧内息有岔,但宁常飞无法接受。

尹枭本是靠着一边的墙壁闲得扇扇子,听到他这么说,横插了一嘴道:“如果尹某没记错,随行被害的护卫之中还有铜镜兄弟,早几年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原是被宁二爷收了去。”

此言一出,宁常飞脸色顿时铁青。不为其他,只因那铜镜兄弟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恶棍,因手段残暴毫无人性,就连魔教都将二人视作异类追杀。几年前兄弟二人销声匿迹,一说他们投靠了朝廷,一说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而如今这么被尹枭说出来,当真是狠狠打了宁二爷这江湖豪侠的颜面。若说旁人,宁常飞尚有狡辩余地,可这话从鼎鼎大名的天机阁主口中说出,平白就多了三四分的相信,再看宁常飞那脸色,众人哪里不知道何为真假。

偏尹枭一波未完,他一扬手,一幅卷轴自宽袍大袖中飞出,正落在耿垣手边方桌上,较重的那一侧轴木自然而然滚落下来,轻的那头被耿垣用手按住。

长长卷轴展开,却并非什么风雅画作,而是印满了鲜红手印的淋漓血书,是所有受害之人泣血的请愿控诉,矛头直指一个人。

那便是暴死郊外的宁丹鸿。

宁常飞的脸色初时由青转黑,在看到那长长的血书之后,瞬间煞白。他到这一刻若是还不明白尹枭今日来意,那便是真的愚蠢了。

前有劳稷当场吓疯自己,后有铜镜兄弟及血书被曝露出来,宁常飞若是还坚持咬死朱怀璧是杀子元凶,那边是堵上整个宁家和自己的名望和朱怀璧鱼死网破。

以攻为守,兵不血刃就堵了宁、劳两家的嘴,尹枭和血书绝非是今日碰巧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由果及因,便大抵知道朱怀璧今日这局是何时开始布的。可即便他们猜出来了,此刻却对他无从追究,无从论罪,细想想何止是堵了宁、劳两家的嘴,分明连持中作保的自己也只能对此事缄口不言,耿垣此刻亦不得不对这个刀奴出身的问刀楼主另眼相看了。

四方门仿佛被从这事中摘了出去,廖璨看完了全程才微偏过头和大哥压低声交谈。

“大哥,这朱怀璧不简单。”说实话,廖璨有些后背发凉,虽说他们早些时候也做了些布置借以撇清干系,若非今日宁常飞没有死咬朱怀璧不放,若是他们将事先准备好的‘证物’呈出,那么尹枭举出的罪证之中是否还会有他们四方门的份儿,想想就有些后怕。

一场大戏最后唱成了一出闹剧,该试探的也多少试探了些出来,宁常飞放在面子丢尽,哪里还顾得上找元凶,草草朝耿垣一拜便悻悻而去。

“此事也是耿某失察,险些诬陷了朱楼主和二位少侠。侠者会就在这两日,若不嫌弃,几位便在此住下,待武林大会结束,老夫再向二位赔罪。”

耿垣到底是武林前辈,又是盟主,他这般放低姿态,在座的没有不领的礼,纷纷起身抱拳请辞。不过朱怀璧并没有推辞小住的邀约,四方门因离得尚近,故而客套了几句便推辞了。刚想带人告辞离开,却发现廖云书不知何时不见了,看向廖璨和其他人,也说没注意瞧。

“廖少门主方才似是追着尹阁主出去了。”倒是沉默寡言的童诗说了一句,廖桀忙谢过追了出去。

尹枭本是对这种客套来客套去的虚礼十分厌倦,趁着人哗啦啦站起来的功夫,神不知鬼不觉一扭身就出去了,却没想到还未走出百步便被个青年追上。

“四方门少主叫住尹某,可是有事?”

素来爱笑的青年板着一张脸,双刀出鞘,一言不发便砍了上来。

与季玉朗苗刀那种大开大合的磅礴气势不同,四方门的双刀突出一个快字。而廖云书的刀快且重,双刀配合,刀光如密不透风的网,逼得尹枭步步后退。

他那把折扇看着普通,却能抵住双刀压下的力道而不破,尹枭甚至有闲心与廖云书说笑两句。‘’

“好刀法,只是稚嫩了些。”

尹枭手握在扇柄正中,一头一尾抵住双刀,二指发力教那折扇在手中旋了两圈,过程中倒拿以扇骨尾端往旁边一敲,打开了一柄刀。廖云书陡然之间,招式随之变化,借尹枭方才的推力半旋身,将千钧之力都压在了右手刀的劈砍之上。

铛!——

折扇与刀刃相交竟发出了金玉碰撞之声,廖云书定睛看去,才发觉那折扇一面为纸扇面,而此刻正对着他的这面确实精铁浇筑,怪道他方才以折扇抵挡竟没有被砍断。尹枭那把折扇仿佛玩出了万千精妙招式,他和朱怀璧一样,都可将杂糅的招式融会贯通,自然而然用于手中武器。

他反持折扇,扇面的凹槽正好卡住了刀。尹枭手腕一翻,那扇面倏地合拢,本就是精铁所制,自带了些力道,磕在廖云书刀背上,竟把刀势直直向下砸了一下。

廖云书往前错了半步,那折扇便已抵在了他颈间,若是换了刀剑,只怕他此刻已血溅当场。

对尹枭来说,玩笑点到为止,他笑着收回折扇在面前展开,这回是纸扇面那边朝着自己,素白绢面上只书了两个颇显狂傲的大字。

天下。

“云书,不得无礼。”廖桀这才带人姗姗来迟。

“小公子可打痛快了?”尹枭未多加理会廖桀,自始至终他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廖云书站直身子,收刀入鞘,盯着面前的男人道:“多谢尹阁主不吝赐教,好让在下得以确认那日崇阳城中戏耍众人的乞丐就是您。”

尹枭的笑容有那么一丝丝僵在了脸上。

“小公子是从何看出,可否告知尹某?”

“尹阁主号称江湖百晓生,要掌天下事,解万民愁。您不妨自己猜猜?”熟料廖云书丝毫不买账,朝他颇为嘲讽一笑,把这个问题抛了回来,“家父在唤我,在下就不奉陪了。”说罢干脆转身离开,方才他二人交手虽短,却被众人尽收眼中。尹枭素来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物,廖云书初出茅庐便能与他打得有来有回,着实让人眼前一亮,廖桀得了面子也就没有过多责备他对尹枭出手一事,只是走时客气地说择日再向其赔罪一二。

“有趣的小家伙。”

尹枭折扇一收,轻敲敲了头,轻笑一声。

此次总算见到了尹枭其人,季玉朗虽也有一肚子的话要质问他,但他此刻心中还有更重要的疑问需要向一个人问清。

“有事?”朱怀璧显得有些疲累,由耿家的仆从引着去了客房后便难掩眉间的疲态。

“今日之事都是你算计好的。”季玉朗直截了当说道,并非是疑问,他能肯定今日那场闹剧是出自面前这个人之手。

“凭什么?”

朱怀璧未答反问,季玉朗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因为我了解你。”

本能答了,反应过来后自己心里却越想越觉得不那么自信了,抬头对上朱怀璧投来的戏谑眼神,一时竟有些动摇了。

“玉郎,你真的…了解我吗?”朱怀璧说这话的时候正依靠在窗边,侧着头似乎是在看外面的风景,漫不经心的语气似乎并不在意对方的回答。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了拳,季玉朗自认为他是懂得的,自年少时起他便一直与朱怀璧在一起。

在失去至亲、背负仇恨最痛苦的那几年,朱怀璧于他而言,既是良师亦是慈父。而当崇敬的师尊频频出现在懵懂少年郎的春梦中时,季玉朗似乎意识到了他对朱怀璧的情感开始走向了歧途,他也试图纠正过,为此去亲近身边的美貌侍女,但当得知那些女子都是朱怀璧知晓后特意送到他身边时,心中只有愤怒和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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