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180)

作者:李狗血 阅读记录

尚不死心的一道道凶丝又在这同时自指间银戒迸出,然而意外的,那分明能够将寻常人顷刻绞碎血肉的可怖丝刃,在江恶剑怒起的掌风中竟是脆如绒线无声断裂。

包括与整副躯体极为不符的细嫩双掌,也一刹那被反噬般地鲜血淋漓。

使得青邺王终在惊颤间难以置信地拼命挣动,转过被碾于脚底的头颅,惶惶瞪向正无一丝情绪看着他的江恶剑。

也随着青邺王被突然擒住,原本正不顾一切厮杀中的其余护卫不得不暂且停下。

便直到此刻又才看清,原来比江恶剑一行人先半日抵达的,是浮门、天墟和金楼的三位掌门。

自从先前魏珂雪和青冥那番模棱两可的话,他们便已动身前往北州,得以协助厉云埃二人又同这群青邺兵僵持至今。

但可惜的是,他们也不过是比江恶剑几人提前了半日。

来时渗透沙土的血,早已染红了脚下的路。

一半是被厉云埃杀死的青邺兵。

另一半,则是一张张目眦尽裂着,无不凝固了无尽苦楚的可怜面孔。

只看一眼,即便不曾相识,依旧痛心彻骨。

是那些最卑不足道的坤奴,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斩断了四肢,绝望而凄厉着流干血水而死。

像熬尽了最后一寸温度,也没能越过漫长寒冷星沉。

“他们……是谁……”

直到一路与众人同行至此的陶恣不忍地低问,回应他的,却只有背着他前行的陶梧喉间发出几声木讷的呜咽。

幸而蜷在祁九坤怀里的江子温由于先前所受惊吓过度尚没有醒来,也就没有看到这些她已无比熟悉的坤奴们,如今冰凉狰狞的模样。

而这时众人抬眸看去,穿过满身浴血的几位掌门,也终看到了每一缕发丝皆浸着血污,若非猩红指间滴血的霜针,几近让人认不出的厉云埃。

和转身一步步走向山门的萧临危。

每一步落下的剧痛无人知晓,也包括早就麻木的他自己,只见他背对着所有人,停下时像世间最孤独的山。

而厉云埃始终没有回头,并非其他,仅是大开杀戒后的他,却没了勇气转身。

因为此时萧临危正在凝望的是——被吊于山门前的两人。

连江恶剑一掌提了青邺王驰向众人时,也仿若蓦地感知到什么,陡然扭过了头。

恰好对上了其中一人满眶僵凝的血泪。

那人全身如没有骨头一般无力耷垂着,手脚每一处关节被纠缠的细丝缠绕吊起,细看之下,连同唇舌与眼眸,全部也有丝线残忍刺穿,碎裂地流尽了鲜血。

那是与紧随阿律之后也潜入炼丹司的林厌。

吊在他身旁另一与他模样如出一辙的人,显然是阿律。

他们冒充青邺兵隐藏在队伍里,出其不意地助厉云埃接连除了几人,终还是暴露。

被青邺王活活绞碎了所有骨头,制成了偶人吊在门外,用来震慑其余的地坤们。

“……”

不同于萧临危眸底从不曾出现过,也绝不属于他的氤氲,江恶剑怔愣与林厌相对着,却像失了魂魄。

认得,又不认得。

——若是日后我们有缘再见,我就嫁给你,可好?

认得的是猝然响在脑内清涩而纤细的问询,细致到那日江寨晚风与雨后草木,以及少年表白后隐约飘进鼻尖的鹅梨清甜。

不认得的,是印象里的人,明明胆怯爱哭。

第202章 期限

也没有人知道的是,当血泪流尽,连同恐惧和疼痛也逐渐远去,像身不由己的一生终将消散,林厌最后看到的,以及未能真正说出的那句——

江慈剑,对不起。

一直以为被抛弃的是自己,原来是自己当初的懦弱,先放开了他。

“对不起。”

却也同样的,江恶剑仰望着已无声息的人,讷讷开口。

尽管如今的他并不知晓对方是谁,但那个曾在江寨给了他第一缕风动的少年,总归是不同的。

他很感激他,可从没有告诉过他。

“萧临危!”

而青邺王始终挣脱不得,除了双手已断,连同颈后信引也被江恶剑失神之下几指深陷,此时已鲜血淋漓,眼下大抵看出自己的结局,反而含着一口猩红,忽地笑出声。

冲眼前萧临危道:“哈……事到如今你就是杀了我,北州和南隗也势必要面临一场血战,你的四营精锐再也不可能回来!”

他这一点说的倒没错。

一得到清心曲谱,他便命多名懂得音律的习武者在最短时间内修炼,即使曲声生疏断续,却也可吸引着所有鬼士一路前往南隗。

若不出意外,现在应已经抵达南隗边陲。

“要不是这群跟你一样下贱的坤奴自寻死路,吊在这里的就是你。”

“但不要紧,”他嘶声愈笑愈烈,“我其实不亏。”

“我死了,青冥大业已成,你苟活下来,却照旧要眼睁睁看着北州败亡!更何况……你这只小雌鹰是什么味道,我做鬼也会记得——”

他故意讽刺的几句无疑又引来不远处几人更难以置信的视线,目的明显在激怒萧临危,激他让自己能死个痛快。

也的确,这一次他话音未落,汩汩鲜血倏然将最后的霞光蒙上秽污。

只不过,倒不完全如他所愿。

日头洒下碎裂金焰,萧临危终从林厌二人身上收回视线,抬手一刀堵进他的口中,像欲捣烂他的满腹腌臜,一寸寸自上而下地压入。

割开唇舌与喉咙,顿时又血流如注,痛不欲生的闷嚎撕破满山沉默,也毛骨悚然地刺毁了余下青邺兵仅剩的防线。

只见一刹那间,所有人无不丢下盔甲与兵器的跪地,以求萧临危留他们一命。

萧临危却未发一言地看着脚下因剧痛而痉挛般佝偻的青邺王,看着他仍留有一息,便停顿片刻,直到他双目慢慢溃灭,金刀再度向里几分,终是搅碎他五脏六腑,迫使他狰狞大张着嘴的面孔下仅露出一截熠熠刀柄。

最后在耳畔仿佛也颤抖不已的风声里,萧临危如宰杀牲畜,将他整个身躯猛地剖了开。

飞溅的血珠霎时打湿了悬在山门前二人本已干涸的血泪,他们无声垂下的眼,则正与开膛破肚的青邺王相对。

自是无一人相拦。

这三日里发生过的一切,无人能够想象。

因而当萧临危转身之际,也仅有一直背对他而立的厉云埃听着风沙浅啸,指尖蓦地动了动。

“他们——”

几派掌门微有犹豫地低劝间,厉云埃已先萧临危一步,浸着血水的紫微针再次卷起杀慄。

“不能活。”

只听厉云埃轻声回答着,眼睫凝出的水雾一闪即逝,终究还是迎着数道震颤目光,一个也不留地杀光了已束手就擒的青邺兵。

尤其祁九坤与他身旁那老妇人凝视半晌后,竟也一改往日宽仁,一动未动地看着厉云埃将所有人赶尽杀绝,几派掌门纵有不解,但也再没有阻止。

便随着最后一人也倒下,厉云埃低头没有看周围任何人,只微微喘息着,任由血袍随着不知觉中散尽的云霞飞涌,日光从四面八方覆下,温热的包裹住坤奴们的僵躯。

他总算拭去满脸污痕,脚步磕绊地率先走向萧临危,轻颤着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仍站得挺拔的人。

“你留下,”一开口,尚有初化天乾的灼热,滚烫吹拂在萧临危遍布狼藉的颈上,“后面的事交给我——”

“厉云埃。”

谁知不待他说完,萧临危直视前方,看不出丝毫表情地打断他道。

“北州现今确实需要你们。”

“不如本王就答应你,若北州安然度过此关,你和南隗皇帝的约定,本王提前替你兑现。”

厉云埃闻言面上一僵,本已麻木不仁的瞳仁却骤然涌动:“……你说什么?”

“洗骨丹,本王今后不会再制,你监视炼丹司的任务就算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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