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51)

作者:李狗血 阅读记录

说着下意识摸上耳旁铜钱,却还未说完,又被司韶令一声极轻的嗤笑打断。

司韶令随意擦拭着他的荆棘剑继续道:“怪我不自量力,本以为教你练剑,同你攀扯关系,能叫寨主高看几眼,但他这次出寨与人商谈,还是没有带上我。”

“有我在的话,不可能放过一个五派的人。”

“阿邵——”

然而这次江慈剑的声音却戛然止住。

随着来人自门外而入,一直鸣个不停的蝉噪仿佛都被陡然压迫笼罩,原本肆无忌惮照进的日光也由紧随其后的邬默堵在门口,落下庞然暗影,气氛刹那窒闷。

“……寨主。”司韶令似微作诧异,随即起身镇定道。

竟是江盈野来了。

他径直倚坐在司韶令让出的位置,面目阴沉地环视一周,还未说话,屋内已显得格外狭窄,四处充斥着密集钻入呼吸的惶恐。

“爹。”不知他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江慈剑也心下惴惴开口。

更生怕奸细一事再牵扯司韶令,江慈剑忙率先道:“是我错了,我不该私自绘制,又随意弄丢七道寨门图害您被偷袭……”

原来如此。

一旁司韶令闻声故作惊讶地看过去,心下却是明白了,为何江盈野始终没有找上自己,也未听说寨中其他人遭受审问。

这个呆狗……

“给他笔墨。”便见江盈野视线微垂,擦过眸底一道凶狠长疤,没有理会江慈剑,而是冲司韶令吩咐道。

司韶令没有丝毫迟疑,迅速将所需物品摊开在江慈剑难免僵愕的眼皮底下。

“按照你之前画的,把七道寨门图,再给我画一遍。”

“……”

于是伴随江盈野这番话落,骤然窜起的一股瑟风吹动翻起的纸角,险些扑腾到江慈剑的脸上,被司韶令及时以镇尺压下。

心知此事只要稍作思忖,按江盈野的手段,必会如此求证,司韶令没什么意外,只不动声色地将毛笔重新放置。

只见江慈剑在愕然之余,难得脑内飞转,片晌,颤巍巍伸出他眼下被包裹的双掌,哑声开口:“我的手被爆仗炸伤,暂时拿不住笔……”

“那就用嘴。”却听江盈野不容拒绝又道。

“……”

便顿时没了反驳余地,眼看江盈野神色泛冷,似疑心已起,江慈剑也不敢再推脱下去。

拱身趴下,硬着头皮将毛笔叼起来,谁知唇上仿若被凭空点穴了般莫名一麻,毛笔不小心从齿间脱落,墨汁溅了一脸,也溅到面前满纸。

察觉江盈野略有不耐的目光,他急忙又重新叼起,尾端沾染的墨水都吃进嘴里。

垂眸仔细回忆之际,只觉纸上几处墨迹晕开的地方,竟然恰好与七道寨门所在位置排布相近。

便诧异间,也不打算浪费这纸,心一横,干脆顺着那些墨迹,将一道道寨墙补足相连。

就算与那奸细的图纸差别很大,他只能咬定他当时是依照实地所绘,现在什么也看不到,自然记不太清楚。

心下始终忐忑不已地估摸着说辞,待江慈剑终于停笔,额头早已浸满汗水,与他方才溅到的墨汁相融,又成了个黑黢黢的泥狗。

他咧嘴吐出毛笔,甚至没心思擦一擦满脸狼狈,大气也不敢喘地看着司韶令将图纸拿起,径直递给江盈野。

强作笃定地解释:“我没有什么参照,画不出和先前一模一样的,大致就是这样……”

江盈野仍未理他,沉沉朝纸上看去。

虽然乍一入眼乱七八糟,笔触深浅不一,若被捡到的是这一张,恐怕也没几个人能看得懂,但这也归咎于他是以嘴巴叼着毛笔,自不会太稳。

而一眨不眨地盯着江盈野,江慈剑见他目光好似停在上面几处被墨染的黑洞洞寨门许久,不由紧张咽了咽口水,当即被嘴里墨汁臭得一阵恍惚。

没想到他再一抬眸,江盈野竟已将图纸扔回司韶令手上,一句话也没有再问,起身向外走去。

江慈剑不可置信地怔住,他随嘴几番乱涂,当真就此糊弄了过去?

世间竟有这般凑巧的事?他的图……与那奸细所绘有相似之处?

却又心一凛,看到大步走至门口的江盈野忽地停下。

转身看向司韶令,凶戾视线自上而下打量片刻。

“你刚刚说,我不够信任你。”

“阿邵的意思是——”

哪知江慈剑急切替司韶令辩解的话音刚起,几乎贴着他鼻尖而过的九节鞭猝然呼啸,鞭身掀起鸷风,身下床板轰然断裂。

“犯下本应将你活剐的大错,有脸多嘴。”

扑通栽倒至倾斜的床底,江慈剑吃痛未语,只听江盈野看也没看他一眼道。

而江盈野直视不卑不亢站在原地的司韶令,看他在乍起的九节鞭下也没有任何动摇,再次挥袖收回九节鞭。

“下月初五,你就替我出寨一趟,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谢寨主。”

司韶令仅微作停顿,便静静应道。

他实际并不惊讶,因他最开始那些话,就是察觉江盈野二人的到来,故意说给他听。

即让他知晓自己为博赏识不择手段,也算解释了他为何一直待江慈剑是特别的。

于是,他这副坚定而恭敬的模样显然也让江盈野有几分满意。

“那是什么?”

而气氛才稍有回缓,只听江盈野话锋一转,突兀问道。

他看的是一地碎裂的床板间,露出的一角纸张。

应是原本藏于床板缝隙,此刻突然显露出来。

江慈剑见状心下一紧,不假思索地伸手摸去,却在此之前,江盈野已眨眼跨至他眼前,自他手上夺走。

猛然将之抖落大开。

“……”

头顶像是有一瞬的凝滞。

紧接着在江慈剑悚然而好奇的视线里,江盈野默然将那张纸丢还给司韶令,竟再没说什么,转身与邬默离开。

也在门口一扫阴霾的下一刻,整个屋内郁积的沉闷霎时间化开,日光倾泻下,甚至连弥漫在四周的每一颗细微尘土都在雀跃。

——之所以尘土飞扬,自然是由于,那被江盈野抽塌了的床板。

便直到江盈野应已彻底走远,江慈剑心有余悸地转头,正欲看看司韶令手上那纸到底是什么,却也对上司韶令一双微眯的深邃眸子。

被盯得胸口窒息间,江慈剑猛然反应过来。

跪在一片狼藉里,忙不迭双掌合十,半个身子都趴了下去。

“都怪我刚才多嘴,我,我会给你重新搭个更大更舒服的床,求你定要继续教我剑法!”

“……”司韶令面无表情看了看他,“好。”

“那床,我要这种。”

说着,竟就将他手中薄纸朝江慈剑一甩。

轻飘飘落在江慈剑疑惑抬起,早已被墨水染花的黢黑面孔,又滑落在他眼底。

可惜,没等他看清是什么床,从未见过的,两道激烈交缠的赤裸躯体便猝然映入他毫无防备的瞳孔。

那原来,是一幅司韶令亲手所绘的春宫图。

江慈剑:“……”

第55章 不怕

那张春宫图最终的归宿,其实是几月后的大战前夕,五派商讨攻寨对策的桌上。

对着绘有春宫图的一面以火烘烤,另一面所显现的,实际是一幅详细标注的整个江寨地图。

由于此图的完成周期较长,也只有蘸以葱汁绘制,晾干后看不到任何颜色,再伪装成这大胆泼辣的春宫图藏于床缝,才能避免被人发现端倪。

而司韶令总一副看起来干净无尘的模样,起初江盈野的确没有重用他的打算,很多关于江寨的机要消息他便无从获取。

倒幸亏这日,江盈野先是听到他那番野心勃勃的狠厉言辞,又见了其实大多数他这年纪都会私藏的春宫图,他在江盈野的眼里似乎才算是真切了些。

尤其,江盈野第一次派他出寨执行任务,他的表现可以说是出类拔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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