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66)

作者:李狗血 阅读记录

司韶令就那么沉默地托在掌心,竟像强迫,又时而远去,亲手一口口喂进他的嘴里。

空气满是寒瓜甜霜霜的凉意,就着司韶令若即若离的手,江恶剑却吃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把最后一层翠绿外皮也全都咽下。

一时哪还有心思在意其他人。

也与此同时,林厌虽然对厉云埃的举动诚惶诚恐,但机不可失,他倒没有过多犹豫,径直将那一颗曾以为注定无缘的解药吞吃下肚。

“谢谢王妃……”

他嗫嚅着又要跪下,却被厉云埃止住。

扶了扶他仍僵硬举着寒瓜的另一手,厉云埃只轻道:“别浪费掉。”

“……”林厌怔然望着厉云埃,见对方说完,再不多言地坐回江子温身旁,尽管仍心有不解,到底听话地垂下头,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不可否认的是,自五年前离开南隗,他的确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甘爽。

也很难想象,在向来凶诡残暴的北州王庭,本必死无疑的他,会出现在这格格不入的一幕。

他苟活于世,忽然置身缥缈,庆幸,也恐惧,害怕云烟破碎,狠跌回谷底。

只见司韶令忽略身旁人几番示好,在那一块寒瓜喂尽过后再次与江恶剑拉开距离,最终,隐在薄纱下的双眸沉沉照向林厌。

“你与我这坤奴的婚约,是怎么回事?”他像是无任何情绪地问道。

此话一出,无疑引来林厌又一番心惊。

慌忙摆手道:“不,不是。”

林厌望着同样看过来的江恶剑:“不算什么婚约的!”

这两日满脑子都是如何安抚司韶令被亡妻伤透的心,江恶剑竟忘了问这事,此时被司韶令突兀提起,他不禁也紧张倾听。

便见林厌拭去嘴角残留最后几丝甘甜,小心翼翼地继续解释道:“是我那时被抓入江寨,多亏江慈——江公子相救,为报恩情,我……我擅自提出,日后若有缘再相见,就,就嫁给他……”

“可是,公子是从来没有答应过我的……”

“……”

听他说完,稍一回想,司韶令俨然想起初见江恶剑,便是他因放走村民而惹江盈野发怒。

他耳际的铜钱,就是那时林厌赠予他的信物?

于是神色却又陡然沉下,即便林厌不知情,司韶令却心知,按江恶剑当初的态度,他分明对林厌也是有意的。

——日后若有缘再相见,就嫁给他。

原来,林厌给他的是这样坚定而纯粹的誓言。

早在他遇到他之前,已有人在他懵懂心上,给了他最宝贵的承诺。

怪不得,他从江慈剑变成了江恶剑,历经苦难,心中荒芜,却始终不曾舍弃,耳上那唯一的宝贝。

“那你们,自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

而司韶令一言不发间,这次开口的竟是厉云埃。

“……”似是没想到厉云埃会如此发问,林厌微一怔愣。

随即直视江恶剑不由也骤紧的视线,他嘴唇微抿,像在回味这两日来之不易的温度。

终还是笃定点头。

“这是我们分别后……第一次见面。”

“……”

便一刹那,连厉云埃的神色也有了细微的变化。

只因若是这般,再没有人能替江恶剑做决定,包括,暂被封住记忆的他自己。

自是察觉到周遭瞬时僵凝的气氛,林厌又忙道:“但我真的,已经不奢望公子能娶我,只求求你们,让我留在公子身边——”

岂料他话音未落,猝不及防,这仅存的一块净土也没了。

帐帘猛被掌风卷起的霎时,帐内一切皆震得晃动,大步踏入的,竟是一脸震怒的萧临危。

倒并未看到他人一般,他几欲出鞘的金刀直指厉云埃,若非司韶令以厌云镖铮然阻隔,那依旧锋利的尖端便要刺进厉云埃的胸口。

而又转眼到了厉云埃眼前,萧临危臂上青筋暴起,蓄满杀机。

怒目俯视着似乎没有半分意外的厉云埃,咬牙切齿道。

“谁给你的胆子,敢废除苦笼?”

第70章 残废

苦笼里的坤奴其实多为罪臣之子抑或敌国俘虏,任这些人以往身份多么尊贵,也或许并非大奸大恶,一旦沦落到此,终其一生,都只剩下日复一日常人无法想象的悲惨。

不过,虽然乍一看残酷荒淫,却在这本就弱肉强食的北州王庭里,苦笼得以立足百年,又有着他至关重要的存在作用。

兵营内多为正值血气方刚的天乾,每日除了乏味的苦训,便是上阵杀敌,他们鲜少有机会寻到心仪的配偶,也就无法解决分化后最基本的情欲需求。

而天乾虽不似地坤情期来临时汹涌,倒也因人而异,尤其北州人本就生性凶猛,多数天乾每隔一段时日,若得不到发泄,便会如饥饿野兽,周身充满攻击性,甚至失去自我掌控。

苦笼便是他们唯一可化去躁动之地,在这里,他们可以无所顾忌地释放体内一切燃烧的最原始兽欲。

在他们眼中,这也是他们一心守护的北州王,对他们最直观和美妙的恩赐。

他们夜里尽情体会极乐,白日便可全身心再次投入战斗,更不遗余力地报答他们的王上。

残忍,却忠诚。

而就在半个时辰以前,厉云埃忽地现身于苦笼,手持翅令,命坤奴王交出炊骨解药,赐所有坤奴服下后,又将苦笼封锁,传令任何兵将再不得擅自来此寻欢。

可想而知,当这一事情终于由部下禀给萧临危之际,会是怎样的天崩地坼。

眼下内忧外患,不仅在兵营掀起轩然大波,惹得怨声四起,军心动摇,无疑也碾踏了萧临危作为北州王独一无二的权威。

且出了如此大事,竟时隔这么久才经萧临危身边亲信巡察发觉,甚至四营都尉已抵至金帐求萧临危收回命令,无不说明,定有人也借此机会故作拖延,让兵将们不知不觉中,对王庭的怨气达到巅峰。

这几位都尉对萧临危自是忠心不二,更笃定此事绝不可能出自萧临危之手,但对于厉云埃,却是另说了。

尤其厉云埃竟私拿翅令,让他们皆情绪激烈不已。

一个从南隗来的柔弱王妃,何德何能,敢动可调北州千军万马的翅令!

见翅令如见北州王,因着此物事关重大,向来藏于萧临危的金帐之内,由重兵把守。

谁人不知厉云埃鲜少得萧临危召见,他又是何时从金帐窃取的?

这一条条罪状,即便厉云埃身上牵扯南隗众多势力,也令他们再忍无可忍。

只不过,眼下除了处置厉云埃,他们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让萧临危即刻恢复苦笼。

可惜,萧临危不可能如他们所愿。

若只需这般便能轻易解决,他便不会大动肝火了。

恢复苦笼确实是最迅速挽回当前局面的办法,可无疑,萧临危自此将陷入被动。

这次是厉云埃自作主张,但翅令就是翅令,是等同于北州王的至高权利,别说废除一个苦笼,哪怕让所有人赴死,也不该有任何怨言。

他若就此出尔反尔,反倒失了君威,日后若再有什么命令不合兵将心意,岂不是又要怨声载道,妄想通过施压来迫使他收回成命。

但他若任其发展,军心逐渐溃散,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无论怎样,好像都正中敌人下怀。

这才是让萧临危进退两难之下,最郁积于胸的怒火。

“你倒是南隗的一条好狗,”他将厉云埃身前青白布料攥得几乎破裂,“是本王小看你了。”

而说话间,萧临危掌心用力,似要提起他与自己相比过于单薄的身子,更凶戾道:“但你以为,本王当真不敢动你?”

“你今日就是死在这里,南隗也不会为你这一条狗,轻易与本王开战。”

的确,眼下情形也很难不让萧临危怀疑,厉云埃之所以痛快答应成婚,不止为洗骨丹一事,也为南隗能够更深入掌控北州,在此伺机削弱他的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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