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来了个画骨师(105)

作者:行止将至 阅读记录

“女儿还想多陪陪您呢。”

陆允时临走前没有说什么,但他却微微弯腰,第一回 认真地感谢。

定安看着远去的背影,宛如霜雪苍松,犹如巍峨山峦,这样一个从不低头的人,竟然仅因为她说的几句话而对她俯首致谢。

想那桩冤案还有那个心上人,对他很重要了。

她站在廊下笑了笑,既如此那便祝福他们了。

思绪回笼,陆允时看着案台上的玉佩,仔细回想着和荣亲王说得每一句话。

虽然他很不想相信,但必须要承认,余安确实对他说谎了。

六七年前,根本就不存在虞桉和老者离开的事情。所以余安当日跟他所言,她和师父收留了重伤的虞桉和老者,三年之后他们忽然离去,再无消息也是假的。

可是竹屋里搜出来的几本医书里,却又偏生夹着一张他少年时的剪纸小像,只会出自于虞桉之手。倘若是假的,这张剪纸小像又是怎么回事?

并且十年前的的确确有一老者和一幼女进了西域的翠枫岭,既然不曾出过西域,那只会还留在翠枫岭里,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坦言之,陆允时不是没有怀疑过,也许余安就是虞桉,她师父就是那老者。,这样一切都能说通了,那张剪纸小像的由来也能附和逻辑。

但再如何,人的样貌不可能大变。

虽然已经过去十年,但是虞桉幼时的样子他记得清楚,陆府里留存着不少她儿时的画像。即便余安和虞桉眉眼间再像,可明眼人一看便知,那真真正正是两个人。

陆允时也不想承认,如果余安就是虞桉,那她为何从来不告诉他真实身份,上回二人争执决裂时,还那么伤心地骂他,将她当作青梅虞桉的替身。

他放下手里的玉佩,走到窗台前,放空地看着东苑后边的花草。

是也说不通,不是也说不通。所以......余安究竟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曾经聊到那么多次关于虞桉的事情,甚至去了竹屋,她都从没有露出破绽过?

突然,陆允时眼睛里闪过一丝明光,他在万千思绪中抓住了一个东西——竹屋。

他一手靠在背后,一手折弯在腰腹前,脑海里随着记忆不断追溯着,随着越来越清晰的回忆,一种可怕的猜测迎上心头。

半晌,他有些支撑不住地倒在窗檐上,一手扶着窗台,平稳的呼吸乱了。

人的样貌是不会变,可若是在药物的辅助下,在西域精通人骨面相的画骨师手下,还会保持不变吗?

他没有忘记,余安说过,她虽继承了衣钵,但画骨之术却学而不精,那病逝的师父画骨之术才是世所罕见,出神入化。

连死了几年的尸首面貌尚可复原的不差分毫,更何况是活人......

陆允时只觉脑海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滔天巨浪般撕扯他的理智,过于荒诞却又十分可信的猜测,正在一下又一下地击溃着他的防线。

太荒唐了,太可笑了。

怎么可能会这样?

他摇着头,自言自语:“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也许是我胡乱猜测......”

屋外的叶衾正好走进东苑,听到陆允时的声音,连忙答应:“大人!我在在在,没偷懒!”

他不知所以然地迈开步子狂奔,路过窗台时见陆允时神色恍惚,好像很激动的模样,一时着急没有看到地上的藤蔓,“啪嗒”一声,摔倒在地。

倒霉!

叶衾摸摸鼻子,爬起身来,看着地上的藤蔓震惊不已。

他顺着藤蔓长势看去,竟然是在花草中长出来的,根系与他摔倒的地上像个数米远......怎么会有这么长的藤蔓?!

他眯起眼睛,再次蹲下身仔细看去,眼里爬上惊恐,吓得往后一蹦,“这这这,这藤蔓还会动,跟蛇一样!”

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唤回了陆允时的思绪,他闻声看去。

叶衾拿剑砍断了一节,用剑刃挑起举在半空中,“大人,这是什么鬼东西啊,动来动去的。”

深绿色的藤蔓根茎约莫两指粗,根节也比一般的藤蔓多,更诡异的是本该是一个死物,却在剑刃上蠕动,如叶衾所说,像极了一条蛇。

陆允时走过去,不太记得大理寺栽种过这种东西。

大理寺的草药大部分是由明鸢来负责的,由于验尸需要,时常会移栽些奇花异草。

但这里是东苑,大理寺卿的院子,明鸢不会无礼逾矩。

只有可能是他自己所为。

藤蔓......

陆允时好像记起来了,是他带人去西域那回,在竹屋里他在墙上见到了一个竹桶,藤蔓的根系就是从那里面长出来的。

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件事情。

方才的猜测,眼下又被正视了一回——竹屋墙壁挂着的竹桶上,有两张极为相似的头骨画像。

叶衾正踩着藤蔓,冷不丁听到陆允时唤他,“叶衾。”

他看过去,陆允时脸色惨白,神色凝重,他极少看到陆允时这般失态的模样,不禁也正经了脸色,“大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允时敛眸,竟然徒手将掉在地上的那节藤蔓握在手里,而后收紧,他咬着牙,“砍下一节,无论用什么方法,查清这棵藤蔓。”

叶衾领命,将一节藤蔓包好后,才禀告自己的来意。

“大人,荣亲王府派人传信,说是定安郡主身边的人,问您可去参宴?”

查案的事情忙得团团转,陆允时倒有些忘了。

他本欲开口回绝,可又想到上回定安郡主的帮忙,还有她上回说顾淮也会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拂拂衣袍,“走吧。”

*

过了大半月,余安身上的外伤好得差不多了,唯独手指却还包着白布,即便有上好的药,最快一个两月才能取下。

宴会人多,她还有伤,顾淮当然不愿带她去,但是余安却以之前的承诺为由,一定要跟来。

即便没有那个承诺,她也要来。

这回的计划她已经想好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实行,届时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陆允时了。

今日,就当最后一面吧,也了了一桩心愿。

余安依然一身世家小姐的衣裙,蒙着面纱,身姿窈窕。

刚进门便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顾淮芝兰玉树,身边的女子轻盈灵动,好一对璧人。

不乏好奇者想要上前问问,但想到最近永宁侯府发生的事情,个个又退了回去。

孟仲死的太过离奇诡异,风声极大,如今官员们都提心吊胆,怕沾染晦气。

顾淮倒是求之不得,面前这些道貌岸然的狗官,嘴脸丑陋,上来同他说话还怕脏了耳朵。

余安懒得管顾淮的那些心思,她悄悄逡巡着周围,在找一个人。

可是从前门望到了后门,左边看到了右边,愣是没瞧见陆允时的影子。

她有些失落,也是,这样嘈杂又无趣的宴会,他查案要紧怎么会来呢。

一阵风拂过,额角的几缕碎发搭在了面纱上,发梢不断磨挲着鼻梁有些发痒,余安轻轻摇头将碎发甩了下去,可下一阵风又将几根碎发吹在了余安的长睫上。

她气得蹙眉,这下怎么都弄不下来了。

余安郁闷地瞥了旁边的顾淮一眼,她的十指不能动,又掩藏在衣袖中怕人看见,只能......让顾淮帮她了。

她轻轻碰了碰身边的人,顾淮微侧头,“怎么?”

“我的头发在眼睛上,有些不适,你帮我弄下。”余安怕别人听到,只能微靠近一点,踮起脚尖小声道。

顾淮瞥了眼余安掩在袖子里的手,少见地没有欺负她,许是这里人多眼杂,他侧过身,将众人可能投过来的眼神挡住,然后俯首,抬手去拨开那几根头发。

余安的眼睛难耐,她所幸闭上,殊不知身后不远处的大门走进来一个人。

“见过陆寺卿。”门口的王府家仆行礼。

顾淮与余安正对面,他本直接拿手拨开就好,可是不经意抬眸间瞥见一个许久未见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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