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王妹(59)
奈何她听不见锦思与拂冬的声音,倒是能听见那崔嬷嬷冷漠的嗓音:“郡主别耗费力气,您是来学宫规的,如此吵闹着实不好看。”
——
西羌使节经过月余漫长路程,在夏末里入了上京。
西羌这些年也是内忧不断,内部与羯人、胡人抢夺草原,西边又出了一个势力强盛的安昌。
此次西羌纵使再恼恨大梁,也只能咬紧牙关咽下苦涩,割出了城池不说,内忧不断之下,未免继续打下去,还要朝着大梁求和谈判。
眼看使节入了京,梁帝将重臣紧急召入宫中议事。
等郗珣回府,已经是两日后。
他甫一回府,便听见长汲匆忙来报,“长公主前日便派遣了嬷嬷去了翠微院,说是要教姑娘学些宫规。”
世人皆知燕王府上没有王妃,府内一切便该是听晋陵长公主的吩咐。
身为府上主母,又是珑月名义上的嫡母,长公主还从宫中请来嬷嬷教导女儿规矩,这世间只怕没有半个人敢说一句长公主的不是来,反倒都是来称赞长公主贤惠大度的。
是以长汲听说了珑月这两日被关在院中教导规矩,听闻那教导嬷嬷严苛不已,却也实在是无可奈何。
总不能为了这事儿,就将宫中的主子爷叫回来。
今夜天色已晚,郗珣只道:“你多派些人过去盯着,别叫她受苦便是。”
夏日中闷热,这几日还断断续续下着雨。
郗珣想着,没地方叫她折腾,在府中乖乖待着学些规矩也是好事。
长汲却有些犹豫,“听闻长公主派去的嬷嬷十分严厉,昨儿个晌午时姑娘没学会规矩便将姑娘关在屋里,说是学会了规矩才能放出来,连奴婢们都清了出来......”
郗珣步伐微顿,眉心蹙起,“母亲吩咐的?为何不早报?”
长汲哪里敢说是长公主示意的,可用脚指头也能想到,显然便是如此。
不然有哪个大胆的嬷嬷,连当朝郡主也敢关?
郗珣没再说话,想来心中明了,他一语不发,提步往珑月院中走去。
身后跟着的长汲忽的欲言又止,“主子,天色深了,要不您先休息,奴才奉了您的话过姑娘院子里看看......”
白日里郗珣不在府上,他便是大总管也不敢违背长公主的令,可要是主子爷发话,明日他多带几个人强闯入内便是。
可这般的深夜,主子过去姑娘闺房......
郗珣脚步未停,只将眸色落于长汲面上。
倏地,长汲见到了那眼底浮起的丝丝缕缕戾气。
长汲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寒。
那眸光叫长汲回想起天宝十九年。
那年才十几岁的长汲随着一群低等内宦被遣到燕王世子殿中伺候。
那时的世子年岁尚小,在禁中更是沉默寡言,身边侍从婢女虽多,却也没人拿燕王世子当一回事。
谁都知晓,燕王世子只是名头好听,其实不过是个他父母送来的弃子罢了。
晋陵长公主对世子不管不顾,从不踏入上京一步,数年来连封书信都没有。而燕王更是有一个养育着膝下,疼宠万分的幼子。
那些年,许是郗珣过得最不如意的几年。
身边举目无亲,便是连身侧婢女内宦都是各方势力派来的眼线,甚至连一日三餐糕点茶水都不安全。
彼时,八岁的郗珣已经气质矜贵,容貌出众。他眉眼温煦,仁慈手下,总将许多好东西赐给左右侍人。
那日,长汲亲眼所见,世子赐下诸多未曾用过的糕点,却独独轮到他时糕点没了。
少年唇角含笑,命人重新拿了一盒糕点给他。
当夜吃过糕点的人皆是落得一个穿肠烂肚,七窍流血而死的下场。
居住在内宫的燕王世子遭投毒一事,叫先皇勃然大怒,命人彻查下去,一路查到了自己的那几个不安分想借燕王世子薨逝大做文章的儿子身上。
而如今的长汲回想起来,自己能从一众侍人中成了唯一活下来的人,许是情理之中的事。
因为唯有他一人,从侍奉主子爷那日起,便忠心无二。
想来便是自己的这份忠心救了自己。
——
翠微院中。
郗珣入内时,尚且保持着兄妹间该有的距离。
郗珣只隔着珠帘屏风,远远看着她。
那身霞影织锦缎花裙紧紧包裹着她,珑月正崴着身在榻间坐着。
灯火葳蕤,照去那小姑娘皙白的面庞。
这日她见到他来,没了以往乳燕投怀的架势,只轻飘飘扫过去,便将头扭去一边。
郗珣眼眸乌沉,皂靴踩着地毯,一步步走进去。
越过紫檀白玉雕花十二扇立式屏风,掀起珠帘,他瞧清了她面前小几上的瓶瓶罐罐。
郗珣面容登时冷了许多,问她:“伤了?”
珑月没有做声,她倔强的往后靠了靠,直起身子便绕开郗珣,想要离开内室。
她边往外走边冷冷对他说:“阿兄为何来我房里?”
裙摆掀动间,郗珣闻到她身上有药膏的浅浅气息,伸手牵扯住小姑娘的腕。
“伤了何处?”
珑月不答他的话,只使劲将手腕从他掌心下扯回来。
那是小孩儿第一次说拒绝的话。
“你别碰我!”
郗珣眉睫轻颤,终是察觉到她今日前所未有的反抗情绪。
皂靴踏上前,阻住了她的去路。
刹那间,那高大身躯将内室烛光都遮掩去了。
珑月一瞬间只以为烛光灭了,眼前黑压压的一片,这还是珑月头一次受到如此强劲的压迫感,她只觉得心口都一阵阵发紧。
兄长挺拔坚硬似一堵高墙的身躯,将她抵去了屏风边,将她抵去了一方紧密狭小叫人透不过气的空间。
郗珣没有清冷又迷茫,“是谁伤了你?”
珑月还是不说话,只一个劲儿的往后缩,可身后紧贴着的便是冷硬的屏风,她早已是无处可退。
她今日不知如何,如何也不肯说话。
郗珣面对千军万马时的冷静魄力也不知去了何处,只觉得心慌意乱起来。
他锢着她细白的腕,便去检查起她柔软粉红的手心,莫不是被藤条给抽了。
珑月仍是执拗的紧,摆脱他的触碰,甩开他的大掌,“你别碰我!到时候她们又说我不知规矩!说我败坏门庭!”
郗珣忽的沉默下来,他垂眼落在她已经沾了泪的睫羽上。
伸出苍冷的指腹将它拭去。
当她眼皮被冰凉触碰上的那一刻,珑月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无声息的流泪,猫儿似的颤栗着身体。
“呜呜呜呜......她们还会罚我跪......”
泪水比那雨水都要下的快,一滴一滴,灼热的泪水滴到郗珣手背,悲戚随着灼热涌上胸口。
郗珣只觉唇齿间生出了血腥。
他蹲下身,一点点卷起她的裙,意料之中,裙下双腿莹白的刺眼,双膝却是青紫一片。
瞬间,郗珣便起了杀意。
想起长汲的欲言又止,他如今哪里还有何不明白?
晋陵长公主只怕是窥破了自己的心思......
所以。
不冲着他来,来折磨他的小孩儿来了?
作者有话说:
有点忍术在身的阿兄还能忍耐一段时间,长公主这催化剂一出,阿兄直接是一日都忍不了了。
第37章 爱怜
翌日清早。
雨水落了几日, 叫这股闷热总算去了几分,生出些茫茫凉意。
燕王府的亭榭楼阁规制高,大多翼楼神殿台基都足足有两丈高, 殿前殿后有玉石台阶相连,寝宫往外, 回廊绵延。
翠微院较之其他屋舍的恢弘威严, 倒是别具一格的精妙灵巧,融合了南地建筑的寝舍暖阁, 雕梁画栋,修缮时便耗费了许多心思。
内中便是一片花园, 四下栽着枫树, 如今还不是时候,想必等秋日里, 便是满地黄叶, 风景秀丽的时候。
沿暖阁阑窗边上, 是一丛被细雨冲刷的翠绿的芭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