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人朱瑙(273)

锦官狠狠打了手下,然后又赶紧朝那年轻人与少年下拜:“求御史开恩,是下官管教无方,下官一定会好好教训他的!求御史千万开恩呐。”

令丞顿时傻眼了:御史?哪个御史??

朱瑙淡淡道:“惊蛰,放了他吧。”

程惊蛰将令丞松开,令丞却如同中了定身术一般,只有一对眼珠能动,惊恐地从下往上打量朱瑙。

这一打量他才看清,朱瑙穿着虽质朴,气质却不凡,哪里像是工坊里常年劳作的囚犯?再看边上的锦官还在那儿不停跪拜求饶……所以,这人真的是朱御史?!

令丞顿时吓得腿都软了,实在不知道御史怎么会纡尊降贵地跑到这里来,更不知道御史怎会穿着打扮得如此朴素。他赶紧趴在地上拼命叩头:“御史饶命,御史饶命!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朱御史饶命啊!”

朱瑙好笑道:“不要你们的命,起来吧。”

令丞和锦官仍不停磕头求饶。他们还从来没有的罪过那么大的官,真是吓得肝胆俱裂。

惊蛰冷冷道:“让你们起来就起来,别耽误御史的时间。”

听他这么说,两人才灰溜溜地从地上爬起来。见朱瑙没有怪罪的意思,他们一边捏了把冷汗,一边又暗自庆幸:外面都传言朱御史是个对手下很宽厚的官员,看来传言是真的。这要换做袁基录,只怕早把他们拖出去了。

朱瑙仍是和颜悦色的:“我方才在工坊里走了一圈,发现许多织娘无所事事,这是怎么回事?”

令丞吓出一身冷汗,忙又要往地上跪:“是小人监管不严,让那些混帐偷懒。小人这就去教训他们。”

朱瑙却看着锦官,等他的回答。

锦官伊始还有些不敢开口,可被朱瑙的目光盯着,盯得他头皮发麻,噗通一声又跪下了:“御史恕罪。是下官办事不利。”

朱瑙无奈地叹了口气。成都府的这些官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跪倒是跪得非常勤快,话却都说不清楚。办事不利,是怎么个办事不利法呢?可有什么改善之法?这倒一句都没有。

其实并不是锦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而是他不敢说。

织造坊开办已有百余年的时间了,全盛之时几乎全国的绫罗绸缎都由此地出产,甚至许多西域蛮国的商人都会千里迢迢来此求锦。那时候织造坊里上千名织娘日夜劳作都来不及织锦,织出的锦立刻就会被抢购一空。与此同时,成都府的府库也被填得满满当当。

然而这些年来,蜀锦的销售越来越不济。此间原因有三。

其一是北方起了战事,受到战事的影响,蜀锦在北方的销售日益减少;其二是江南的养蚕人越来越多,江南的织造业逐渐兴起,南方的豪族富人对蜀锦的需求也在降低;其三则是蜀锦虽有官府开办的织造坊,却并未垄断此业。民间亦有许多织造匠人,而民间匠人做出的蜀锦质量远胜于官锦。于是就连蜀中本地的富户也愿意向民间匠人订购锦缎,而不会购买官锦。

官府的织造坊除了有工坊外,还拥有大片桑田。眼下对于织造坊来说,宁可将缫好的丝或是染好色的丝高价卖给民间的织锦人,也好过由坊内的织娘继续织造。如此一来,大量的织娘自然就空闲下来了。

其实出现这样的状况,身为锦官,本该想办法改革,提高官锦的质量与销量。然而这锦官才能平庸,并没有这等本事。又或者,锦官该将此情况上报官府,削减工坊内的人数,以免造成官府花钱养闲人的浪费。然而工坊内的工人越多,锦官的油水也越丰厚,因此这一点他也未曾上报,还是朱瑙自己研究了账册才发现的问题。

朱瑙在这里与锦官说着话,不远处的劳工们发现了状况,逐渐围过来看热闹。

看到一向颐指气使的锦官和令丞跪在地上叩头的场面,工人们顿时议论纷纷。

“哎,那两个人方才不是到我们这儿看过吗?他们是谁啊?”

“嘘,你们轻一点,听听看他们在说什么。”

“御史……他是朱御史?!”

“天啊!!那是朱御史!!刚才他从我身边走过,他还冲我笑了笑!!!”

工人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官,全都吓呆了。有人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等他们渐渐接受了那两个年轻人是朱御史与他的侍卫之后,他们又专心听起几人的对话来,想知道朱御史亲自来织造坊有什么目的。

那一头,锦官向朱瑙认了半天的错,然而他越认错,朱瑙就越摇头。锦官意识到朱瑙已经了解织造坊里的情况,恐怕自己不说点什么实在话是过不去这关了。

于是他只能忍着肉痛提议道:“御史,眼下实在是流年不利,蜀锦的销售一年不如一年,才会造成织娘空闲的状况。为了节省官府开支,不如将织娘裁去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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