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人朱瑙(32)

朱瑙道:“想忽悠你跟我做交易呗。寨主,有点耐心,听听我说的,看有没有道理。”

虞长明:“……”

虞长明:“…………”

虞长明:“你说。”

朱瑙笑了笑,道:“在我看来,天下至善无非六字:在其位,谋其职。而天下至恶无非四字:玩忽职守。”

虞长明愣愣地看着他。

朱瑙道:“你看,如今全天下的百姓都在骂狗皇帝昏庸无道,狗宦官把持朝政,狗权臣贪污腐败。我倒想替他们辩解两句。皇帝无非是懒怠了些,外加宠幸从小陪他长大的宦官和美貌的妃子,这也是人之常情。寻常人家三妻四妾的,谁又没个偏心呢?至于宦官,辛苦侍奉皇族数十载,因为缺了个把儿,人人看他不起,好容易逮到机会想尝尝身居高位的滋味,也不是不能理解;至于那些贪污受贿的权臣,那就更明白了。天下几人不爱财呢?”

“说他们祸害天下苍生,其实路边的饿殍没有一个是他们饿死,那些死于战火的百姓也没有一个是他们杀死的。可他们仍是天下至恶。纵使他们把三五个,三五十个,甚至三五千个灾民接回家中好生款待,精心照料,也无法改变他们的恶。我这话虞兄同意吗?”

虞长明瞳孔微缩,目光定定地看着朱瑙,一错不错。

朱瑙仍在继续:“说了至恶,再说说至善。天子谋其职,则宦官不敢专权,外戚干政无门;百官谋其职,则吏治清平,天下安泰;百姓谋其职,则田野富饶,工具精巧,商业繁盛,太平盛世可期。那么,一个妙手回春能拯救数人性命的皇帝,和一个励精图治的皇帝,老百姓想要哪一个?哪一个才是天下至善呢?”

虞长明没有吭声。桌子底下,他的手已紧紧攥成拳头。

几个月以前,因为虞平带人劫持朱瑙的商队,他曾和虞平大吵一架。那时虞平质问他,山寨的兄弟都快吃不上饭了,为什么他还要讲那些狗屁规矩?其实他和虞平一样厌恶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可他收了人的钱,他觉得自己必须得遵守规矩。

有很多事,他心里明白,可明白的不够透彻,也无法向别人说清楚。他只能说出“规矩”二字。可他知道,山寨中不止虞平,还有许多人并不认同他做的事。只是人们敬重他,因此敢怒不敢言。

他心中苦闷,诉说无路。却没想到,竟是今时今日,在这样的地方,面对这样一个人,那些他没想清楚的事,被人透透彻彻地说了个清楚明白。

朱瑙一番高谈阔论之后,端起茶杯润了润唇,这才不紧不慢地切入正题:“虞兄,隆城山里有十数山寨,山贼密布。我知道你心地仁慈,除非他们主动发难,不然你不会与他们为难。可我仍是这句话,在其位,谋其职。你放任那些山贼,难道不会影响你作为长明寨寨主的职责吗?”

“我……”

没等虞长明开口,朱瑙接着道:“我不是想让虞兄赶尽杀绝。我只是说,虞兄有没有想过,以你的本事,你本可以守护更多人——包括那些人在内。”

虞长明嘴唇翕动,最终又闭上了。他默然无言,眼中波光闪动,愈见清明。长久以来,他经历许多无奈和两难,他不知道怎么选,也知道自己有不是之处,可他常想不明白,他的不是究竟在哪里?现在,有人为他指了一条明路。

良久,他定定望着朱瑙,开口:“朱庄主。”

“嗯?”

“你的职又是什么?”

朱瑙吟吟笑道:“眼下么……我是个商人,我的职自然是——赚钱,赚大钱,赚更多的钱。”

……

虞长明不在寨中之时,长明寨又出了桩事。

“不好了!不好了!”一名青年跌跌撞撞冲上山,气喘吁吁道,“我们护送的商队又被人抢了!”

虞长明不在,寨中事务便由二寨主虞平代为打理。虞平闻言,横眉道:“又?上次我哥不是嘱咐你们送出山后暗中跟一段路吗?这样还是被抢了?”

青年白着一张脸道:“是。我们听了寨主的话,把商队送到进山口,之后便远远跟着,想看会不会再碰上打劫的。结果真碰上了,我们冲出去抓人,可他们一见我们出来,转身就跑,我们没追上,被他们抢走了两担货,而且还砍伤了我们一位兄弟和两个商队的挑夫。”

“什么?!”虞平大怒,“还敢伤我们的人?你们看清他们长相没有?”

青年摇头:“没有,他们脸上蒙着黑布,蒙的很严实。”

虞平一脚踹翻身边的架子,众人吓得纷纷后退。虞平阴鸷道:“传令下去!寨中所有成年男子速速集合,留下五十人守山岗,其余的全都跟我走!我们杀去隆城山,为受伤的兄弟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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