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人朱瑙(620)

又一名探子道:“我听闻两个月前忻县有一村百姓感染瘟疫,全村病倒。张玄亲自去了一趟,施展仙法,治愈了那里的百姓。”

另一名探子道:“阳泉的一口古井里挖出了一块石碑,上面写了张玄百年前如何飞升成仙的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转眼竟汇报了七八桩事,桩桩都说张玄如何施展仙法,如何造福信徒。可见这两个月张玄真是卯足了力气来应付那些对他不利的传言。他倒也聪明,倘若他去分辨自己究竟是不是黄鼠狼成精,那他就中了朱瑙的圈套,这种事情一定是越描越黑。于是他只当完全不知道此事,一面暗中迫害传播对他不利消息的人,一面又大肆宣扬他的所谓仙力,双管齐下,左右开弓。想来那些不开化的信徒仍有许多会被他深信不疑,难辨是非。

谢无疾帐下的一名部将听探子们汇报听得火起,起身道:“谢将军,朱府尹,张玄那厮只晓得装神弄鬼,糊弄百姓。他的信徒尽是些不通事理的蠢驴,我们与他打这些口舌之战,真是白耗力气!照我说,我们直接出兵打到汾阳去,擒住那厮,将他大卸八块,看谁还信他的鬼话!”

不少谢无疾的手下都忍不住点头附和。这样你讲一个故事,我讲一个故事,跟妇孺吵架似的,吵到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结果?

谢无疾未作表态,只将目光投向朱瑙。

朱瑙却摇头道:“眼下未到出兵的时机。”

谢无疾手下的部将问道:“朱府尹,那要什么时候才到时机?照我说,先前我们夺回延州后就该立刻向太原出兵!那时邪教刚遭遇重创,百姓们也对张玄也心生怀疑,就是最好的时机。反倒是拖延了这些时日,给了张玄那厮作妖的机会,人心又被他骗回去不少。”

未等朱瑙开口,惊蛰接了话头,反驳道:“延州刚破时,人心虽有动摇,可邪教信徒众多,势力仍大。且这些年来邪教烧杀抢掠,四处敛财,已聚有万贯军费……”

他尚未说完,那名部将反驳道:“那又如何?一群乌合之众,我们难道还打不过他们么?”

惊蛰摇头道:“不是。只是倘若我们强攻,张玄大可带人带钱离开太原,我们虽能抢下几座城池,却未必能将其根除。难道他逃到哪里,我们便追到哪里吗?”

那部将被这么质问,不由愣住了。

在与朱瑙结盟之前,谢无疾对付的敌人大都是盗匪流寇。这些盗匪流寇其实不怎么能打,经常一打就跑。于是谢无疾取得节节胜利,一路追击。这样的形势看起来很顺利,但往往到了某个地步,就会出现问题——他们战线拉得太长,前面的敌人追不上,后方却后院起火,刚打下的城池又失守,刚收降的敌人又叛变。最后弄得自己焦头烂额,全无所获。

而张玄,虽然他比他们对付过的所有盗匪流寇要强得多,但是本质上,他仍然属于流寇。玄天教固然占据了很多地方,收服了很多信徒,但张玄并没有很好地治理地方,被玄天教占据的地方非但没有恢复民生,反倒是民生遭到了严重的破坏,田地荒芜,工商无人。所以玄天教只是一支更加强大的流寇而已。

流寇是不会扎在土地里的,毋庸置疑,这些人一定是一打就跑。张玄手里又有人,又有钱,他完全可以换个地方继续宣教、迫害百姓。而如果他们一直追在张玄屁股后面……那就又走上从前的老路了。

那部将龇了龇牙,态度不像先前那么强硬了,而变得谦虚了一些:“那依程校尉所见,我们该如何是好?”

程惊蛰看了朱瑙一眼,朱瑙给了他肯定的眼神。惊蛰这才接着道:“我们如今虽夺回延州,然则延州遭邪教破坏,民生凋敝。依我看,眼下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先恢复延州的生机。至于邪教……先动摇他们的人心,再出兵对付他们也不迟。”

蜀方的官员们纷纷点头。

朱瑙带出来的人和谢无疾带出来的人想法截然不同。凡跟朱瑙跟久了的人都知道,他们占据了新的地方后,就该赶紧治理好这地方,这样才能稳固住政权。而谢无疾手下的将领们思考的第一件事则是他们该怎样消灭更多的敌人。

不过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区别,也与朱瑙和谢无疾所处的地方不同有关。不仅是谢无疾,北方战火里淬炼出来的所有诸侯几乎都以战为重、以治为辅。毕竟他们处在强敌环伺的环境里,倘若不先剿灭敌人,而只埋头治理自己的地方,那无异于替别人养孩子。好容易养大了,一转眼就被别人抢去了。

那部将看着惊蛰,有些头大。动摇玄天教的人心?所以还是要依靠那些话本和戏文么?这要说到什么时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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