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明默了默方道：“现在想来，已如前生。”

楚风心中一动，终于问出口：“那么今生呢？元帅今生便打定主意孤身一人了么？”

杏明回头一笑，眉目疏朗开阔，笑容亦云淡风轻。

“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傅先锋，而是傅元帅了。”

楚风心里默默想着。

“楚风，我已经无意儿女情长之事，也并不觉得孤单。你看这渡口城关虽小，却如钢铁屏障，可保云州千秋万代。我此生便要与渡口一起，守护东面这块生我养我之地。”

楚风盯着她，虽早知答案，依旧心中不甘。

“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有来世，你可愿……与我在一起么？”

杏明看着他的双眼，不闪不避，虽知实话伤人，却更知道，快刀斩乱麻胜过误人一生。

“楚风，情爱这种事是不能退而求其次的，若真如此，我便是真的对不住你了。”

顿了顿，杏明又道，“你并非习惯樊笼之人，何必为了旁人委曲求全？我守在渡口，是因我真心实意喜欢这样过活；你在这里，便是屈了自己的性子，对不住自己的志向。你也该去追求你自己喜欢之事……”

杏明目光从他面上移开，去追寻早已看不到的平蕙一行，狠心说出最后一句话：“莫要为了旁人，把自己都丢了。”

楚风心中大震，这么多年，他好像从来都是想着她，一刻都没想过自己。

此刻想来，便觉前半生浑浑噩噩，除了追随她以外，再无旁的事了。

人若将自己都活丢了，还拿什么教别人倾心呢？

如梦初醒，楚风亦觉前尘如风，正拂面而过。默默下了城墙，他心里琢磨着该往何处去，手已经按在了剑上，向着丛林深处而去了。

“保重！”

杏明的朗声伴着余晖落到楚风身上，令他觉得暖洋洋的。

羁束半生，此刻便如龙归大海、虎入深山，从此山高水长，人生开阔。

“保重！”

楚风大喊，没有回头，扬起的发丝在风中勾勒出自由的弧度，成为夕阳金照下动人心魄的一景。

杏明泪流满面。直到远山吞没了最后一缕金辉，她方才释然转身。下得城墙，便已翠眉凌云、朱颜薄日。从此永永远远，直到载入云州国史，她是名垂千秋的第一位女帅。

也是这夜，冰绡第一次与檀琢说起了子嗣之事。

庭中无人，两人依偎着对饮，檀琢喝酒，冰绡饮茶。

“檀琢，”冰绡仰头定定看他，“我的癸水又来了。”

檀琢知道她的意思，却不敢提别的，“这次小腹又疼了么？”

冰绡不容他躲闪，扳着他的脸看他的眸，“你很失望是不？”

檀琢默了半晌，“明日咱们去阿琼那看看姨母。”见冰绡不言语了，他又有些急切地补充道：“别多想，或许问题在我。”

“……若在我呢？”

“不会的，别吓自己。”

冰绡不依不饶，“万一呢？万一真是我的问题，你待如何？”

檀琢语气有些急躁：“我说不会就不会，没有这个万一！”

冰绡失望极了，回房去将门从里面闩了，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时也不知是该怨恨自己还是怨恨檀琢。

檀琢兀自在庭中坐着，看金井微霜，听络纬秋啼，不觉已天光微明。

他喝了一夜酒，却奇怪地没有半分醉意。门拦得住他，窗拦不住。

冰绡听到月洞窗前的动静，偷偷擦了眼泪，闭着眼睛装睡。

檀琢坐在床边看她翕动的睫羽上面一点晶亮，心中酸软一片。

“我想好了，”他语气郑重，将手轻轻地按在冰绡的小腹上，“如果咱们真的没有子孙缘分，便过继了阿琼的孩子继承大位。”

冰绡装不下去了，起身钻到他怀里，呜呜地哭。

檀琢一下下地拍她的背，“我这半年来一直想……只是没有下定决心。害得你难过了这么久，是我不好。”

冰绡哆嗦着去亲他，“……你、你别后悔，我是个贪心的人，人家不许我还好，一旦许了我，我便会痴心妄想，再也放不下了。”

檀琢抚着她的长发叹息，“我想通了，江山能否安稳，不看君王姓什么，只看君王的本事。再说，那毕竟是身后事，你才是活着的一生一世。”

冰绡哭得一塌糊涂。

许是被檀琢带的，她不知何时也成了个嘴硬之人，从前那些哄人的甜言蜜语，再也说不出口了。哭了半晌，她方咬着唇说：“这还差不多！”

檀琢心疼地用唇去解救她的下唇，“不要总是咬”，他还不忘老气横秋地教训她。

冰绡反手搂住他的脖子，“那我咬你的。”

檀琢被她骑在了身上，任她像小狗一样乱亲乱啃，好半天终于受不了了，握住她的肩将她抬起，“快下去，别折磨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