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乱浮沉(409)

作者:栾也也 阅读记录

见他模样稀松寻常,李绥绥心头稍安,抬抬下巴直奔主题:“出了何事?”

蓟无雍也没绕弯子:“去往西夏市马使臣,返途经衡水,遭到北狄军队截留,此事传入驻北边军,参将耿怀东率部交涉,不料引发冲突,这道消息传出时,他们身陷敌阵未归,不意外,应是全军覆没。”

分明说着数百人生死,他声线却无起伏,一派风轻云淡。

春末风细,但凉,李绥绥沁寒的手指僵硬拢着襟口,她慢吞吞问:“我朝年年向西夏购置马匹,常来常往之事,北狄何故截人又发难……还偏生在此时,那秦仕廉的事……”

“更多消息相信很快会来,就目下形势,方才已有朝臣趁机请奏,以正值用人之际替秦相开脱,官家本难取舍,再生穷追猛恐事与愿违……”看着她面孔寸寸绷紧,蓟无雍辞气放缓,“只是暂放,当此内外骇讹,总不明智。”

李绥绥唇角扯动,冽然嗤声:“笑话,拔掉位风力相国,是肃正朝纲,是处理掉内部的不稳定因素,你竟道我在添内忧?”

这小孩不止牙尖嘴利,还是个顽执的死心眼,蓟无雍百转千回叹了口气,慢慢弯腰与之平视,破天荒拍马道:“公主一心惩奸除恶、弘扬正义,是我朝慷慨之巾帼,谁敢说在添忧?我们也讲究个时机不是?那么久都等得起,再忍忍又如何?”

“别跟我提大义,讽刺谁呢!”李绥绥蹙眉不看他。

“蓟某哪有讽刺?他又不是大罗金仙,背地里操弄一顿,不解气大可送他归西,可公主并未这样做。因为公主知道,他是一号人物,太子党的核心,牵一发而动全身。”

蓟无雍话音一顿,忽意味深长道,“前几日,你不还准备朝御史台送一网?听风声,是秦相那些盘根错节的门生故旧,不乏尸位素餐的权利中枢,公主的棋一浪高一浪,要他惶惶无宁日,还要一一剪除误国庸才,着实狠呐,不,是好手段。”

奉承未入公主心,单听见“送一网”,便想到被秦恪搅乱的局,李绥绥郁结:“谁有闲心管庸才……”

“庞天浩不算?”

“他倒霉,顺带!”

“他是挺倒霉。”蓟无雍喉咙里传来闷笑,“那些参他的奏本中,户部侍郎的千字奏状可圈可点,年前宁小公子遭元赫扬恶意打赊腿骨,庞天浩谄媚西夏人,处理的委实恶心,宁侍郎忠于太子,只好忍气吞声,遍访名医头发急白,宁小公子好歹也是武进士,可怜落下腿疾,前途算尽毁……公主让十四皇子掺一脚那案子,算是将宁家朝他推,好一个顺带,还顺带送了十四皇子一个大人情。”

李绥绥抿了下唇,冷冰冰道:“你真是全知全能的包打听,现在说这些没用的作甚?果然抄着手动嘴皮属实不累?”

蓟无雍眉梢挑动,于是赶紧回正题:“不都说了么,牵一发动全身,秦相的比周朋党占着朝廷的半壁江山,你一杆子打下去,等同除旧布新大换血,他们不痛?不闹?闹起来就是血腥党争,外敌怎么办?你是清楚,我朝重文轻武,又崇尚奢靡,为战,士气本就低弱,若朝廷忙于相互倾轧,如何严阵以待捍卫领土?当初西夏挑衅,满朝文官要和平,妥协换来的一时安然,公主认为那是荣光么?还要再发扬一遍?”

蓟无雍仿佛将她吃透,吐词慢而坦然,却字字扎心,李绥绥微怔:“你觉得会打仗?”

“没准。”蓟无雍直起身,幽深眸角似有一撇寒极隐笑。

李绥绥静静看着他,早些年这铁水铸骨的男人杀气难抑,弃剑改弄权,总算权倾朝野,

昔日那股狠劲浸淫在尔虞我诈中,早溅不出涟漪,他心深似海,至少在这一刻,她望尘莫及,看不懂。

沉郁半晌,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木然道:“还有两月,这小东西该降世了,大约是诅咒吧,李氏皇族女……”

“嗯?”蓟无雍垂眸视往,“什么诅咒?”

“你言尽于此,想来是没拗过官家,外敌当前,大约也没空配合我。”李绥绥不着痕迹岔开话,又扯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我怎好不懂事,那再等等便是。”

“哦。”蓟无雍颇意外,还想夸她懂事了,又闻她低声抱怨:“打仗有什么好,但凡你多惦记朝政,京都的水也不至于如此浑,欸,狐狸成精,坏透顶,拿谁谁谁都作马前卒。”

蓟无雍眉梢又动了动,突地笑出声:“谁又拿你作马前卒了?”

公主吝惜再言,白他一眼便扬长而去。

回到永宁宫,已子时末,李绥绥闷得邪门,胡乱卸落珠翠没筋没骨蜷在榻上,睁着眼硬等来水雀,心头的失望、迷惘,无法对旁人宣之于口的情绪正急于表述,可水雀比她急,落脚便道:“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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