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乱浮沉(420)

作者:栾也也 阅读记录

一旁眉目紧锁的稳婆早听不下去,立刻递来咬布,秦恪毫不犹豫将之堵进李绥绥口中。见公主心气低,郎中旋即提插毫针助力,稳婆亦开始适度拍摩腰腹催产。

李绥绥齿列深陷软布,正好咬到力,便也没再往外吐,只眉峰蹙起,冲秦恪翻了个白眼,看模样心情极复杂,她沉默着听从指挥攒力使劲,再未造次,最后实在撑不住,天昏地暗中,以为就此沧海桑田,蓦然听到耳畔惊嘶:“已经看到头了,公主再坚持坚持……”

那一刹,她惊觉五脏轰然离体,神魂出窍,轻飘飘坠入绯云漫天的梦境。

梦中,时值冬樱灿烂谢红,千瓣万瓣似有情,戏垂髻,拂满身。

小公主稚气的面庞在暖阳下玉色生辉,她坐井沿,届笑春桃:“二哥哥,可以了,树都快秃了。”

摇树的二哥哥于是罢手,唇畔莞尔,柔亮双眸静静注视于她,那真是位霁月清风的美公子,连卷在风中左摇右摆的袖裾与鸦黑的发,都蕴含着恰到好处的俊逸,不带一丝攻击性,儒雅可亲。

小公主捧起满兜花瓣,视线掠过流光溢彩的铺翠笼裙,略停留,硕长的睫毛颤了颤:“二哥哥知道这条裙子谁送的么?”

他只是微笑,并未回答。

她说:“是荆州来的大官,我当时还向他致谢呢,谁知,转头他便被台谏们的口水喷至浪尖,不久又被爹爹贬去黔中……我只知羽毛花花绿绿,喜欢,不晓得他们为何因一条裙子大动干戈。后来爹爹同我讲,此物奢侈,来历血腥,那我便觉得不好,可是爹爹又说,‘左右你还小也穿不得,待笄礼那日准穿一回’。”

小公主笑意盎然的眼瞳,沉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深,兀自又道:“你说,爹爹是不是自相矛盾,分明恼怒钻营歪风,却念礼物过于珍稀,还是给了我……我一直觉得他高大如山岳,其实,从来不是……”

她黯然叹息,百无聊赖拔下一片亮羽,指腹搓旋两下,遗憾道:“其实,再隔不久,永乐殿将被火拆,等不到及笄的……”

他低眉靠近,折下腰摘她发间落英。

小公主侧头回视,他便又冁然而笑,眉目间是超然物外的柔和静宁,着实引人亲近,多看一眼,她便想抱抱他,伸手时似想起什么,立刻打消了汲取安慰的念头。

她的脚后跟无意识踢着井壁,脚畔翎羽贴在水面,带起圈圈涟漪,再开口竟显笨拙:“我、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梦见生孩子,好在你是男儿,这种事一辈子不用体验,生孩子像腰斩,腰斩不好,一点都不好……”

依稀回想生产时的狼狈惨状,她苦大仇深皱鼻子,俄尔又困惑相问:“二哥哥,我是不是死了?”

“别怕,过往皆梦,只是梦而已。”他怜惜揉着她发顶,终于开口回应,音质清澈,缕缕丝丝皆是温情。

她似恍然:“原来是梦啊。”

身处无忧梦,月可求,花可得,一切美好触手可及,若非她貌似稚童,他却不再少年,那何必纠结梦始于何时,是周梦蝴蝶,间或蝴蝶之梦为周。

是以,他明明摸着她的头,却揉碎了她的心,终是微微偏头避开他的手,视线落在脚下黑如深潭的井水中,却是奇怪,她能透过黑暗,将井底小弓看得真切,上头镶嵌的宝石,五彩争胜,流漫陆离,煞是精美。

“可后来,我跳进这井里,梦便塌了……天地龟裂鬼魅横生,却无人顾我,我心中惧怕又悔恨,试图将裂隙修补,可一抔黄泥如何补天柱地,甚至应付不了一场暴雨、一场烈火,还惹一身泥泞,教人人耻而退避三舍,终明白是高估自己了,索性任其烂下去吧……他们又指着头顶通天缝与我讲,那里面尽数是与我骨血相通的冤魂,我若不补下去,他们永无安宁,我若不补下去,他们的血肉将洒我身……”

梦中才敢言的忧伤,令他悄然色变,为防她掉进这口不详的井,他匆匆捉住她肩头,催她下来:“我们离这井远些,再不来便是……”

“躲是躲不掉的……”她唇角维持着笑的幅度,指着一旁的井衍,满含期待的话却菲薄已极,“可我再不想重来,二哥哥若肯将它盖上,让我永生沉这井下,或许,一切大不同,或许,二哥哥也不用死……”

那她也可以永远是李三岁,爹爹依旧是为她撑起天地的盖世英雄,赶在天地坍塌前死去,她的快乐将永恒,虽短,却能留住常人无法企及的光芒。

“……多好啊。”

那才是心中所期的美梦,她迫不及待赶赴,半身没入水中,他却抓着她手腕不松,失去笑意的眼眸顷刻湿透,似含着一池子的清水,伤心再无法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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