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乱浮沉(422)

作者:栾也也 阅读记录

连李绥绥都误以为塌了天,登时被这声怒吼拽离梦境,目带惊惶直愣愣望着帐顶,满额的热汗蜿蜒成线,迷入泪雾朦胧的眼睛,又颤颤滚向鬓发。

未料真将她吵醒,秦恪怒意被搅乱,终是悻悻开口为彼此搭台阶:“又做噩梦了?”

语气还算和善,却将迷迷瞪瞪的李绥绥吓得三魂七魄归位,首先反应是慌张抬臂盖住眼睛,旋即翻身背过去。

见她仓皇相躲,适才隐忍的怒火又被酸意撩燃,秦恪眼眸一眯,迅速上前探手,不待掰过她肩头,她极轻“嗯”了一声,复又平静补充,“是做噩梦了。”

平白咂摸出点委屈的调调,秦恪的手转停在她缭乱湿润的发间,那点不快稍作一哂,又将帕子递进,生硬安慰道:“不必害怕,一切都好,你当娘了,是个小子。”

李绥绥惊讶“嗯”了一声,胡乱引帕拭面,满眼不可思议顾向秦恪,旋即唇角晕开笑来,还破天荒带着两分傻气:“恭喜你。”

“同喜。”面无喜色的驸马,勉强应承,拿回汗帕转身抛入水盆。

没在意他的冷淡,李绥绥一迭诧异即来:“怎的回亦澄阁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其他人呢,还有……小子呢?”

“哭了大半宿,适才刚睡,与乳母同在西厢,绿芜她们都在那边,你想看?我叫人抱过来?”秦恪一面挑着拣着回,一面朝她半撑起的身后添去软枕。

她朝紧闭的窗户看一眼:“什么时辰了?”

“四更。”

“那别吵他了,等醒了再看。”她摸着陡然瘪平的肚子,发愣少倾,忽想起什么,忙又问,“水雀怎样了?”

“死不了。”

“那小宫娥……”

“当场断气,没法救,她忠心相护,此恩情自会嘉奖于她家人,后事处理,亦无需你操心。”

“是当好生安置。”李绥绥缓缓点头,“刺客呢?”

提起这事,秦恪略略不自在,迈开长腿自温炉盛来四物汤,甫回:“原本要生擒的,倒是咬毒快,都死了……”

李绥绥还欲问,他立刻添来一句:“不幸中的万幸,你因祸得福,孩子出生时,诸位医者皆言,若待他足月,以你自身条件九死一生亦难正常娩出。”

他回答了,似乎又没说到点子上。

李绥绥玩味揣摩片刻,没再打破砂锅问到底,连饮两碗汤水,显然渴极,末了一本正经道:“我不会真生了只神兽吧?”

秦恪稍微反应才忆起此问原委,至于孩儿模样他并未留意,当时李绥绥有出气没进气,众医还告诫生产凶险,担心后续血崩。他满脑浆糊守她寸步不离,她倒狼心狗肺,对其他男人梦寐不忘,且满口荒诞贯彻产中产后。

“你脑子都装什么了?能不能正常点?”他皱眉相斥,她却笑出声来:“噢,我还道那小子生来歪瓜裂枣,让你非摆着张臭脸。”

“哪臭!”

李绥绥周身虚汗绵密,极不舒服,于是软绵绵瘫进枕中,再开口已是风马牛不相及:“你一直没睡?不困吗?”

秦恪反问:“两夜未合眼,能不困?”

只当没听出他抱怨劳苦功高,李绥绥“唔”了一声,忍笑说:“我也是,困得很,可身上黏糊得难受,要不你再去备点热水,让我先舒服泡个澡?”

“不行。”秦恪将空碗搁案,又来撤枕靠。

李绥绥顺势拽住他衣襟,轻声道:“身上全是汗,怎么睡?头上也是……”

秦恪剜她一眼,语气坚决:“别胡闹。”

“腰也酸疼得厉害。”她叹了叹气,长眉蹙拢,漫眼是疲惫困顿。

这次秦恪没再吭声,只慢吞吞踢掉鞋子和衣躺下,将她翻过身去,大手抵住她腰脊,寸寸揉摁,这事他有经验,于是力道分外得宜,四肢百骸得以舒张的李绥绥非但没夸,反倒哼着鼻子挤兑:“不让我洗,你也别好过,要馊一块馊。”

秦恪漠然反诘:“丫头们都给你擦过身子,衣服也换过,怎就馊了?”

“如此说来,我也没馊,那你何故嫌弃,离得这样远……”促狭声未落,她突然压着他小臂翻过身,恰将二人间的距离填个严丝合缝。

投怀送抱的把戏秦恪见得多,死要面子的李绥绥自情主动却罕有,状似无意埋进他胸口的脑袋一时半会没打算挪开。

面对怀中这团热烘烘、孱弱得大可任人搓扁揉圆的无骨羔羊,有一瞬,他甚至觉得自己只是个替代,而她不过是病急乱投医,他抽开胳膊,滞了滞,没舍得将她推开,只顺手撩起她湿乱的发朝后梳拢。

她仿佛没为此举找到合适理由,短暂沉默后,小声嘀咕:“就抱一会儿。”

自细软声线隐然辨出悲色,秦恪目光盯住某处虚空,心口钝疼,令她悲伤的来龙去脉或因梦里南轲,可他宁肯相信生度鬼门可怖,适才至她摘胆失措,于是手落回她背脊,轻缓顺抚:“疼得这样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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