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乱浮沉(478)

作者:栾也也 阅读记录

“痛快。”

公主的手自他腰侧穿出,一卷黄帛利落抖开,静静摊开在锦被上,官家眼瞳昏花,字迹透过水泽恍若飞蝇,哪里看得清:“是什么?”

她于是挑来重点念给他听:“……十四皇子勤修六德,好礼无倦,朕谓此子,即日为皇太子,养德东宫……”

上一瞬的酸楚,下一刻的震怒,无甚刺激比今日来得钻心刺骨,官家额上豆汗骤出,脑子近乎懵白:“你在念什么?”

“废立皇太子诏啊。”她说得极其坦然,“官家操劳一生,不过耳顺之年却已堕暮气,该颐养天年了。”

“放屁!”官家的精气神若回光返照,俱爆发在这声咒骂上,转而咳嗽汹涌,吭哧吭哧的呼吸大过断续的诃詈,“你敢,你敢逾矩替朕做主……谁说要传位十四……”

“嘘,小声些,隔墙有耳,我这颗脑袋还得多保几日才好。”

公主打趣的腔调宛如开锋卷刃,凉飕飕地捅入肝肠,刹那间,咫尺威颜委顿至前所未有的苍凉,他极虚弱地攥住黄帛一角,克制着音量齿寒低吼:“放开朕!你滚!”

“我倒挺想滚的,也得滚条后路出来,毕竟你的好太子在城外纠集人马,迫不及待想披龙袍。”

她一边说一边将官家放平,又伸手去拿诏书,官家拽着不放,痛苦得发力至唇口肌肉抽动:“逆子!逼宫的人分明是你!”

“那我这逆子,还要感谢官家心血来潮装癔症,给我逼宫的机会。”她毫不费力拿回,垂眸阅卷,面颊笑意病态,“字虽仿得天衣无缝,总要盖印才作数。”言罢,飞快俯身摸向龙榻里侧的脂玉瓷枕。

是可忍孰不可忍。官家狂怒煎熬,死死拽住眼前的衣襟,嘶声力竭:“你敢,你敢!畜生啊……你就这么待老子……”

指尖碰到暗格中的玉玺,握入手前有那么一瞬迟疑,她眯眼俯视他,潮湿的面颊尽是一派阴寒的疯颠气。

她慢吞吞说:“畜生?谁说不是,应允嫁给秦恪时,早就是畜生了,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我日日哄自己,那是不得已,那是为给秦仕廉添堵。那你呢?你收下万寿山,收下不可计数的真金白银,却卖了个畜生给他,你算什么?你枉顾真相,抄斩俞家满门又算什么?”

“你!你不知好歹……你道我为何赐他爵位……那,那都是为了你,你与秦家闹得那样僵……咳咳咳……”他真气坏了,突地急咳几声,灭顶怒火从胸腑倏然入喉,黑红血线溢出唇角,颤抖的手终是松开她,憋不住地闷咳迎在掌心,尽糊一片新鲜黏腻。

他的女儿无动于衷,似个没心肝的疯子,甚至不再看他,只顾朝那盗取他江山的黄帛上盖印,然后仔细卷好塞入袖囊,彼时拨冗视线顾向他,神色多了一丝古怪:“多谢官家成全,可惜太晚了,你猜,为何吵成这样,无人进来?”

官家咽喉仿佛被扼住,再骂不出声,口中血沫艰难吞吐,表情可谓狰狞。

公主目不转睛,自他眼尾打量过胡茬,心头陡然空荡荡,兀自低喃道:“丹阙楼里有三窈,二八娇娆,百媚生春,便是如此亦要使尽浑身解数留恩客,她们还重金求来一副秘香,唤作‘长相思’,能令男子兴阳、欢美如仙。”

她似笑非笑道出玄机,“说来甚巧,初次见王美人,我便闻出‘长相思’的味儿,但你别怕,那顶多将你拖垮,掐着点要你命的,亦不知是哪碗药……恐怕此时,他们都在外翘首以盼呢……可你还是别怕,黄泉路上,咱俩为伴,还能接着吵……”

被算计的悲酸已达极致,怎及她,用如此薄凉的语气戳他肺管子,最是可怕,她肯告知一切,是因为太明白她今日所为无人能容,不论太子或十四,她怕他没机会知道,她抱着必死之心亦要先让他死不瞑目。

儿女皆虎狼,好得很呐。

官家含泪的双目终于黯然失焦,似望着她,又似只望着某处虚无。

那哀伤的模样,令公主眼眸微涩,她略略闭目,复将玉玺置入瓷枕,弯腰将放回去时,官家齿间错出令人惊悸的咯咯声,“老子……地狱里瞧着你,看你如何败光这盗走的江山……”

他总归是不平不甘,突地攒足余力拂向她手。

李绥绥悚然一惊,慌张抓向脱手的瓷枕,然而玉落玉碎,带着天子烈火浇灼的恨,声若锵金悲鸣。

殿外之人再不能装聋作哑,脚步凌乱惶急,门口霎时间拥个水泄不通,甫见混在狼藉中四分五裂的玉玺,人人皆是一抖,神魂出窍般目光呆愕。

被簇拥在首的皇后,最先回神,视线旋即落到李绥绥身上,细细弯眉不怒自威,开口先定性:“狂悖!你胆敢摔坏传国宝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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