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来宜(出书版)(154)

伏周低头正要说话,就看见姬善在哭。这是她第三次在他面前哭,一次为她娘,一次为她爹,而这一次,不知是为薛茗还是为了薛采,抑或者,皆而有之。

四面是火,空气灼烫,每一口呼吸都似在熏烧肺腑,就在姬善以为会这样被烧死时,茜色突然翻开床榻上的一块板,露出个三尺见方的洞来。

巫女们立刻围成一圈,以衣扑火,让伏周先走。

伏周抱着姬善纵身一跳,跳入洞中。

姬善再次闻到了那股混浊发霉的味道。她很惊讶,为何薛茗的冷宫里也会有密道?为什么茜色会知道?

这一切都不合理极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惜她不能动也不能言,只能任由伏周抱着她在密道中快行。如此走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来到出口。

出口外,是一家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布行。晨曦微亮,照着屋子里的绫罗绸缎,也照着伏周布满尘灰的脸,呈现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安宁来。

伏周这

才将她放下,转身等着茜色和巫女们出来,然后朝茜色伸手。

茜色立刻识趣地从怀中取出解药。伏周将解药喂给姬善,姬善一能出声,就忙不迭地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密道?”

伏周示意茜色回答。

茜色只好不情不愿道:“端则宫那条是卫玉衡挖的。”

“什么?!”

“你的痴情郎为了见你,花了一年半时间从薛茗住的冷宫挖了一条密道去湖心岛,好不容易上岛一看,居然不见你,气了个半死。”

姬善回想起再见卫玉衡时,他确实说过什么好不容易进了端则宫的话,居然是用这种方式?

“他怎么做到的?”

“薛茗那儿人迹罕至,他又收买了值班的守卫。”

“你又怎么知道的?”

“能被收买一次的守卫,自然能被收买第二次。”

“那、那冷宫到这儿的这条呢?”

“这条是颐非当年用过的。薛采让他从这里进宫,成了百言堂的花子。颐非走后,薛采命人封了密道出入口,但被我们重新打开了。”

“那等火灭了,薛采找不到我们的尸体,肯定知道我们从密道逃了呀!”

“对,所以我们得马上走。”

一名巫女出去转了一圈,回来道:“倾脚工来了。”

“走!”

“等等!”姬善绝望道,“我们要跟倾脚工的粪车走?”

“你看不起倾脚工?你可知有个叫罗会的人,世副其业,家财万贯?顺带一说,他是宜国人。”茜色说罢不

再理会她,径自出去了。

伏周将姬善重新抱起,安抚道:“权宜之计,忍忍。你说的,如今最重要的是尽快回宜。”

姬善沮丧道:“当初听说颐殊和云笛就是从粪车溜的,我还笑话过她。天道轮回啊!”

茜色的声音冰冷地从外传来:“要不你留下来别走了?”

“不行!”姬善一把搂住伏周的脖子道,“阿十在哪儿,我在哪儿,休想再把我们分开!”

一缕光透过门缝正好照在伏周脸上,映亮了他的惊悸和欢喜,就像光映亮海面,终于可见底下鱼群游弋,珊瑚丛生。

薛采走进嘉宁宫时,白雪已笼罩了整座宫殿,为之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

宫婢们个个面色凝重,无声地向他行礼。

他挥一挥手,她们便全部退了出去。

薛采走进屋内,屋内没有生火,冷极了。在璧国的皇宫中,嘉宁宫虽不像宝华宫那么穷奢极欲,却是最舒适宜人的。然而不过短短两三月,就变成了一座冷宫,放眼看去,帘旧了,窗破了,满目尘灰。

就像一瓶失去水分供养的花,迅速地枯萎了。

暗淡的光影里,姜沉鱼坐在榻旁,静静地看着榻上的姜画月。

姜画月脸色灰败,瞳仁发黄,双手不停地在空中抓着什么,已是弥留之际。

姜沉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无悲亦无喜。

薛采走过去,什么也没说,径自找了个垫子坐下。姜沉鱼看姜画月,他便看姜沉鱼

。整个世界仿佛都不存在,只剩下他,和他眼中的她。

姜画月的手突然一把抓住了姜沉鱼左耳上的耳环。

姜沉鱼一惊,但没有动。

姜画月的手指在耳珠上摸动,一直涣散的眼中突然露出了一丝光:“长……相……”

第三个“守”字没能说出来,手无力坠落,眼中的那点光就像投石击出的涟漪,瞬间起,瞬间散,不留痕迹。

姜沉鱼忍不住也摸了摸自己的耳珠,轻轻道:“我会好好照顾新野的。”

姜画月没有回答,她已经永远无法再回答了。

姜沉鱼用手合上了她的眼睛,然后才深吸口气,转头看向薛采道:“我以为自己会哭的,结果没有。生死之际,我脑海里想的全是她的好。仇恨,原来真的是不重要的东西,在死别面前,一点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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