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来宜(出书版)(61)

它坐落在金叶子街的尽头,门不高,墙不阔,守卫也才普普通通两个。

看到巫女们抬着轿子来,守卫先给跪下了,口中颂道:“大司巫神通!”毫无身为天子御军该有的矜贵。

时鹿鹿没有回礼,巫女们也没有停步,径自抬着轿子进门了。

门内没有园林,只有平坦空阔的青石地,三座小楼呈品字形而建,楼高不过二层,地宽不足百丈,可谓相当寒酸,偏起了三个极大气的名字:“北宫”“西宫”“南宫”。

姬善“扑哧”一声笑出来。

时鹿鹿看着这三宫,冷哼一声道:“哗众取宠。”

姬善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帝王的住所,再怎么华丽都不算什么,如此简陋,反而不正常。

巫女们抬着轿子直进名叫“北宫”的小楼。

楼内白墙石地,没有任何花纹,却异常开阔明亮;北墙上有个巨大的圆窗,设计精巧,推窗便是造月,推多一点,是满月,推少一点,是弦月,一扇窗,便让整个房间都灵动了起来;屋内没有屏风没有书架没有熏炉没有任何装饰物,只有一张竹制长案,案后铺着一块白毡,案头放着此行来所见到的唯一一株植物——

一枝梨花,

静悄悄地横躺在木托盘上,花瓣上尤带露珠。

姬善心中暗叹:极素极雅,至美至洁。

都说富上三代才懂穿衣吃饭,而奢足天下才知大道至简。宜王果不是一般人物。

巫女们放下轿子,躬身退了出去。

“大司巫可算来了,朕等了许久。”伴随着一个抱怨声,红衣黑发的高挑男子,手扶原木栏杆,轻快地从楼梯上走下来,发摆摆,袍荡荡,带出了十分的倜傥风流态——正是宜王赫奕。

时鹿鹿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覆在她手上的手,也变得有些凉。

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一个在外潇洒,一个被囚暗室。人生何其不公。

“哟,还带了贵客?贵客怎么称呼啊?”

时鹿鹿看了姬善一眼,答道:“她叫阿善。”

“善,从言从羊,像羊一样说话。好名字。”

姬善心道有什么好的,羊的叫声根本不好听,而且,过于温顺软弱。她曾见过屠夫宰羊,它们排成一队队,屠夫手起刀落,前面的羊流血倒下,后面的羊依旧安静无声地等待着,丝毫不懂反抗。

她以此为名,不过是在时刻提醒自己,莫做羔羊。

一念至此,姬善看向时鹿鹿:此人名鹿,却也是绝不甘心做一头鹿的。

“我既来了,陛下不妨直言。”

“是这样的,朕这几天做了同一个梦,恐怖至极,吓死朕了!梦中人告诫朕绝对不能外出,朕没办法,只能请大司巫下山为朕解梦。”赫奕说

得紧张,人却在案后侧身歪坐,看上去一点都不紧张。

姬善翻了个白眼。

时鹿鹿淡淡道:“请说。”

赫奕将手架在曲起的一条腿上,叹道:“朕梦见巫神训斥,说朕背叛了他啊!”

姬善一惊。

“朕觉得冤枉极了,追问是哪里做错了,神说——跟大司巫有关。朕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大司巫有什么问题,只能把你请过来当面请教。”赫奕说着将木盘上的梨花拈起,放在掌心轻轻地敲。

每敲一下,那上面的花瓣便落一瓣,真正可谓是“辣手摧花”。

时鹿鹿皱起了眉。

“大司巫没什么想跟朕说的?”

时鹿鹿沉默许久,道:“没有。”

“那么,朕问,你答,可好?”

时鹿鹿不语。

赫奕便径自问了起来:“朕三年前求问姻缘,后去图璧,为何好好的船在弥江突然翻了?朕事后派人彻查此事,证实船只船夫全无问题,是璧王的暗卫所为。可你说,璧王又是如何知道朕去了他的地盘呢?此第一个疑惑。”

时鹿鹿不答。

“第二个,胡九仙死于茜色之手你如何得知?为何不事先知会朕一声?别人纵然不晓,大司巫总该知道胡九仙是朕的小金库。他死了,朕很为难啊。”

姬善想:胡九仙果然是赫奕的人啊……她之前便觉得奇怪,四国首富竟然出在宜国,而堂堂宜王竟能容忍。要知道,唯方大陆里,金叶和狐仙两大商行是最大的竞争对手,有金

叶子的地方,三步之内必有小狐仙的笑脸;小狐仙货物多,金叶子价格低……总之两家的爱恨情仇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如今才知,两家的老板竟是同一个。

难怪璧先帝荇枢曾说,有阳光的地方,就有赫奕的买卖。

时鹿鹿还是不答。

“第三个,巫毒的解药,真的全用光了,一点都没剩?”

时鹿鹿听到这儿,终于开口道:“陛下真正想问的问题,是这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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