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鹿鹿又写:“艾纳香,五钱”。
姬善再露出一行字,也是“艾纳香,五钱”。
时鹿鹿不再停滞,一挥而就写了六行,果然全部相同。
姬善沉声道:“还有最后一样,也是最特别的一样——铁线牡丹。”
时鹿鹿“嗯”了一声,笔锋落下,开始书写。
时间仿佛静止,只有狼毫游走在纸张上,“沙沙沙沙”,一笔一画,拼就心血——
姬善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睁大眼睛。一点、一点、再一点……然后一横一竖一横折钩……
她的眼睛亮
了起来:“我本也走至绝境,觉得不可能破解,直至昨日……”
“昨日秋姜送来一壶酒。”
“对。我就想,可以试试。”
时鹿鹿微微一笑,收笔,一个“酒”字赫然铺呈。巫毒解药的最后一剂也是最关键的一剂,是酒渍铁线牡丹。
姬善将手从自己的配方上一点点挪开,正要露出全貌,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善姐……”
时鹿鹿和姬善双双回头,看到吃吃去而复返。
“我想过了!就算你不能离开这里,我们也不能就这么走呀。我要回来陪你!”吃吃冲上前一把抱住姬善,姬善站立不稳,整个人撞在长案上,瓶瓶罐罐倒了一桌。
吃吃呜呜大哭道:“善姐,让我留在这里陪你吧!不然我们实在不放心啊……”
姬善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这个你得问过他。”
吃吃转头,看到一旁的时鹿鹿,怔了怔道:“你是?小鹿?!你怎么也在这里?还这副样子?伏周呢?啊,难道说你就是伏周?可伏周不是女的吗?还是你男扮女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都糊涂了……”
时鹿鹿看着满脸震惊的吃吃,最终,嫣然一笑。
这一笑,花开了,云散了,无限晴朗重归人间。
“那就留下吧。”
“不要。吵死了。还有这个……”姬善从狼藉一片的长案上拿起自己的配方,纸张已糊化,看不出原来的字了。她不满地瞪了吃吃一眼,然后
看向时鹿鹿道:“我可是赢了的,你要遵守承诺!”
时鹿鹿含笑看着吃吃和她,道:“你选时间。”
“那就明日赴完宴,带我去见伏周。”
“好。”
细雨如烟,纷纷扬扬。
姬善靠着修好的门,坐在门槛上望着听神台上的雨。身后的床榻上,吃吃已呼呼入睡。她十分喜欢这种鼾声,因为意味着安全,还有陪伴。
时鹿鹿撑着伞从山下上来,见她发呆,便收伞坐到了她身旁,问:“怎么还不睡?”
“想起明日宴席,睡不着。你也是吗?”
时鹿鹿没有回答,只是仰头也看雨,神色郁郁,不似平常。
“赫奕非死不可吗?”
“你非要见伏周吗?”
两人同时开口,然后从彼此脸上看到了答案,再度沉默。
姬善伸出一只手,感受着绵绵凉意,宜国的雨真是废物,半天也湿不了衣裙,不干不脆,拖泥带水——就像此刻的她。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决定再试一试。
“你能不能放下仇恨?”
“你能不能放弃报恩?”
“我……不能。”
“那么,我也不能。”眼看姬善有点着急,时鹿鹿握住她的手用指背轻刮,一下一下地安抚着,不得不说,非常舒服。
“把你关在悬崖上的木屋里,是我不对,但看在我跳崖救你的分儿上,原谅我吧。”
姬善怔了一下。
“我并不是真的吓唬你,只是让你体验一下,我的十五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哪怕一天、一
刻、一瞬间,让你站在我的立场上,感受一下。”
姬善顿觉喉咙堵住,再也说不出后面的话。
“你擅医心病,当知得病时间越早,拖得时间越长,便越难医治。我,已不可能醒悟、悔改、解脱。所以,阿善,别太了解我,别试图劝我,更不必救我。我只要你……”时鹿鹿握紧了她的手,眸色如夜雨,蕴含着绵绵密密的情意,“陪着我就可以了。”
姬善的神色无可抑制地悲伤了起来。
——像小时候,知道救不了那个人时,一模一样。
二月十五,程、璧使臣抵达鹤城,酉时,悦帝于西宫设宴款待群臣。
姬善看着帘子缝隙中再次出现宜宫那朴素的门脸时,已近亥时。鹤城与其他三国皇都最大的不同也赫然呈现——这里,没有宵禁。
一路上张灯结彩,行人如梭,热闹非凡。
因此,宜宫就显得更寒酸了,使臣的车马全停在外面,将整条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幸亏巫族地位尊崇,所到之处,人人主动避让,才能挤出一条路来,进得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