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痣(2)

作者:发电姬 阅读记录

想起乳母,云贞垂眼,双手紧紧掐着手心,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求大人,救救我姆妈……”

她的伞还没收,倾斜着搁在旁边,被风一吹,滚了半圈,伞面水珠滴落,在干燥的屋檐下,留下明显的润湿。

好半晌,陆崇都没有说话。

蒲齐不由提了口气,循着他家大人的视线,发现他正盯着那道水痕,顺着那道水痕,蒲齐难以克制地打量了下云贞。

女子端端正正跪着,她垂首,墨发雪颈,长眉羽睫,这般已十分素美,偏生额间一点胭脂痣,摄人心魄,叫人的呼吸为之一窒,想要再细看一番。

雨水凉,赶路时淋了个半湿,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衣裳掐出细瘦的小腰,曲线曼妙,这番一抖,将不堪承欢的娇柔,展示得淋漓尽致。

突然,陆崇目中一沉,看了蒲齐一眼,蒲齐连忙挪开视线。

他对蒲齐说:“去找刘管事。”

蒲齐:“是,大人。”

陆崇发话,刘管事再没法推诿,也便是乳母有救了,云贞一喜,她承蒙陆崇照顾,却甚少像今日这般能够面对面。

却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陆崇。

有什么旁的东西,一下压过云贞的恐惧,她忽的抬头:“多、多谢大人。”

谢他几次出手帮她,谢他给了她一处能暂时栖息之所。

却看陆崇眉头微沉,他眼中冷然,似乎看了她一眼,又似乎没有。

又或者,他根本不屑看她。

云贞气息低弱下去:“民女来生必结草衔环……”

天际隐隐雷鸣,屋檐凝聚的水珠,噼里啪啦往下砸,盛暑中一股寒气迎面扑来,忽而,云贞见他薄唇轻启:

“不必,灾祸罢了。”

灾祸。

云贞瞳孔微缩,她勉力撑着身体,缓缓站了起来。

她这一生,囿于胭脂痣,浮沉飘萍,命途多舛,处处身不由己,然在他的眼中,何尝不是她这灾祸,搅得侯府不宁,乱了朝堂局势,给他带来数不尽的麻烦。

她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人,到底在妄想什么。

云贞怔怔地转过身,连伞都忘了拿,直踏进雨中,豆大的雨水砸得她摇摇欲坠,眼前一片模糊,一时分不清,面上是泪还是雨。

忽而,周遭一片天旋地转,她浑身疼痛不已,头上温热濡湿。

原来她脚下一滑,从石阶一股脑滚落。

世界突然安静了,没有暴雨,没有喧哗,只有她因为疼痛,轻轻喘息的声音。

她要死了吗。

原来,死这么容易啊。

云贞抬眼,视线被血润湿,一片泛红,越来越模糊,只见男人一袭皂靴绯袍,步伐很大,似乎正朝她跑来。

他会恨她的血脏了这片石阶吧。

对不住了。

她合眼,暴雨冲刷着天地,所有东西几乎失了颜色,唯有殷红的血,与殷红的胭脂痣。

“轰隆——”

惊雷一声,仿佛炸在人的头顶,要震得人魂飞魄散般,帷帐之下,云贞紧闭眼睛,她陷入梦魇,双手揪着衣领,大口大口地吸气。

屋子小,乳母冯氏就睡在另一张床上,她睡觉不深,听到动静,披着衣裳来看云贞:“贞娘,贞娘,醒醒……”

云贞蓦地睁开眼睛,和冯氏对上眼神。

云贞喘着气:“姆妈,我,我还活着?”

冯氏拍着她后背:“傻孩子,你当然还活着,没事了,都过去了啊。”

外头电闪雷鸣,云贞看清楚冯氏的模样,她做了个噩梦,梦里十年后,冯氏饱经风霜,早已满头华发,此时,冯氏的头发还是黑的呢。

真的只是噩梦吗?

这个梦太清晰了,好像真的发生过,她甚至能回忆起,立于烛火中的那个男人冰冷的口吻。

他说,她是灾祸。

云贞钻进冯氏怀里,熟悉的温暖,让她泪眼朦胧:“姆妈,我梦到好多人死了,梦到我像个东西,被抢来抢去,姆妈,我怕……”

冯氏心疼她:“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语气凶了点,“日后我定不叫云宝珠再欺负你!”

云宝珠是云贞的表姐。

前几日,云宝珠叫上云贞登山,半道下大雨,云宝珠把她丢在山上自己先回来了,冯氏知道后着急得不行,去山上找了半天,还好当时云贞就淋了点雨,没什么事,不然冯氏得和云宝珠拼命。

但现下看来,云贞还是受惊了,冯氏心内郁郁,正想着如何对付云宝珠。

却不知道,云贞受惊,是因为那诡异的梦。

那天,她独自在山上,救了一个昏迷的少年,少年长得很好看,衣裳也贵气,但她在云家处境很尴尬,并不敢声张她救了一个男子,否则云家会以此为由,诋毁她失了贞洁,随便找个老汉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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