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成片的茶山，都是铁屋村祖祖辈辈精心照料，一点一点开垦出来，上百年没有荒废过。

种植茶树的位置，远比其他粮食讲究。

明小丫日子苦得就像被黄连水泡过，而唯一能给她生活带来一点愉快和光明的事情，就是听村里的老人唠嗑讲古。

而茶山作为铁屋村最重要的生计来源之一，难免是大家想当年的时候，最喜欢聊的话题。

明小丫知道，村里最好的茶田，那些老茶树产的茶芽，能炒制出品质最上等的银光白毛茶。

而这些茶田，当初就是游香美的大爷爷的爷爷，选定的茶园。

这也是游香美这一脉，在铁屋村地位一直很高的原因。

明小丫听老人们所说的话，常常是一知半解，但平日阅读范围比较杂的明霞，综合以前阅读过的书籍，猜测铁屋村茶山所产的茶叶，品质一定不差。

比起平原地区，完全是山区的铁屋村，空气湿润，常年雾气缭绕，有较为明显的昼温差，应该是生长好茶叶的地方。

明霞一路琢磨着明小丫记忆里关于茶山的内容，终于赶到了茶山的位置。

这里的茶田，与种植稻谷的梯田一样，依附在山上，层叠而上。

铁屋村周边山林的环境，在明霞这位现代人看来，山色秀美，景致天然，而远看茶山，丝毫不逊色当初自己旅游时所住的高价茶园民宿。

虽然她目前处境尚且不能温饱，但却不影响自己用欣赏的眼光，去接触自然之美。

明霞顺着上茶山的路继续走，很快就看到两个挽着发髻，穿着靛蓝色粗布衣的妇人，正在埋头摘着茶树树梢上的嫩叶。

村子里无论男女老少的衣服，极少去城镇的供销社里买衣服，大部分穿得是农家织布机自己编织的老粗布，大部分用一种靛蓝色果实来染色，所以村子里的衣服，是清一色的深靛蓝色。

除了近处这两名妇人，明霞看到更远的茶田上，还有远远近近的许多靛蓝身影。

两个妇人感觉到明霞走过来的动静，抬起头发现是刚刚被赶出婆家的明小丫，互相使了一个眼色。

“大花她娘，你来上工了？”脸颊特别干瘦，颧骨很高的妇人，年龄大约有五六十岁，她扯着嗓子，朝明霞大声喊道。

“尽管这位老妇人话语里，有一些其他的意味，但明霞权当做没听懂。

明霞面带微笑，落落大方地走过去，目光扫过周围大部分已经被摘掉新芽的茶树，打招呼说道：“是呀，金婆婆，明三姑姑，再不起来上工，家里可就要断粮了。”

明霞能马上喊出她们两人的身份，还是依靠明小丫记忆的帮助。

这两个妇人刚刚看到明霞走过来，那眼神还特别尖刻。

此时，听到她竟然也丝毫不避讳自己身上的事情，反倒眼神柔和了许多。

稍微年轻一点的圆脸妇人，也就是明小丫娘家的表亲姑姑，想到明小丫被赶出婆家，又跟着三个丫头，新生同情，说道：“游全树家真是没良心，你给他们家做牛做马多少年，就这样说赶出来，就赶出来了。”

明霞笑了笑，没有跟着妇人的话抱怨，而是客气地问道：“金婆婆，明三姑姑，我今天迟来了，得赶紧干活，下回有空再给你们聊，对了，哪边还有没摘的茶树？”

茶园很大，金婆婆像锥子一样的下巴，朝着东面戳了戳，捏着嗓子说道：“那边，大半的茶芽都还没摘呢！”

明霞道谢之后，背着竹篓子，转身朝着金婆婆指点的方向走去。

看到明小丫走远，金婆婆和明三姑姑一边采茶芽，一边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

“大花她娘遭了这一桩，倒是比往日多话了，不像以前闷葫芦一样。”金婆婆撇了撇嘴，嘀嘀咕咕说道。

“能不立起来吗？三个丫头就指望着她了，要不然以游老婆子的德性，不把亲孙女卖给别人当童养媳，就不错了。”明三姑姑将衣兜里的一把嫩绿嫩绿的茶芽倒进旁边的竹篓子里，不屑地说道。

“哪是她不想呐，放在十年前，估计她连大花她娘都敢卖掉，现在不是新社会了吗，前阵子乡里还有人下来宣传呢！”

“唉，大花她娘可怜，靠着她自己那点工分，这一家四口，怎么活下来？”

“谁让她没生个儿子呢？”金婆婆不以为然地说道，“这连生了五个女儿，连个传宗接代的都没有，难怪游全树会去找能生儿子的小寡妇。”

妇人之间碎碎念念，家长里短，也算是村里妇人难得的消遣和乐趣了。

明霞对采茶村妇们的背后议论们，没有任何兴趣。

一路上，她有碰到人，就礼貌打招呼，直到找到一片尚未采摘的茶田，就不管其他人的关注，埋头采摘茶树树梢上的茶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