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舟面色铁青，冷冷道：“先生一时说不清楚这病是什么也无妨，您只说，是不是中毒？”

舒五一听中毒二字便入坠冰窟，见那先生缓缓点头，又言道：“只是实在奇怪，老夫行医这么多年，竟一时也想不出在哪里见过类似的。”

舒五便牢牢攥着陆崇的手，恨恨道：“是谁？”李舟已送走了郎中，转身缓缓道：“还能有谁？此时恨透了陆崇的，怕只有那一个人了。”

郎中每日来为陆崇煎药，一副一副草药喝下去，虽没见好，然瞧着这症状倒是止住了不少，于是每日里舒五便提着心气陪着他，督促他将苦涩的药汤一滴不漏的喝下，害得陆崇叫苦不迭。

督军营帐中，鱼朝恩的声音飘渺而过：“他们请了郎中？”

“请了郎中也是无用。就算药石有效，不日陆崇听了那个消息，只怕也是没救了。”段朗之道。

“还是督军高见，我原以为那左右贤王不会理会我了。”

鱼朝恩听了微微一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即便再敬重丁陆，丁陆二人非但不给他们任何利益，还要押着他们去长安受审，单这一点，那些所谓的敬重都不堪一击。”

“于是督军便反其道而行之，丁陆二人越是打压那左右贤王，越是给钱给物地让河源郡的百姓来到关内，而让关内的百姓迁至河源郡屯田，他们越是心中不甘，此时我带着督军的旨意上门，给他们指了条光明大道，他们自然乐得跟我们合作了。”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左右贤王势力又大，自然这不平之音不日便有振聋发聩的效果了。”鱼朝恩道。

“圣人那里会不会怪罪？”段朗之不无担心道。

“圣人即便怪罪，也没有实在的证据，但能让陆崇失了这盖世功勋，或可顺便除掉他，即便被圣人责备几句，又有何妨。”鱼朝恩阴恻道，又牵起松弛的皱纹暗暗一笑：“至于丁章，高仙芝如何死的，咱家便让他如何死。”

出了河源郡的疆域，气候明显温驯了许多。许是天气好转的缘故，陆崇发寒高热的症状也有所好转，舒五便每日中午扶着他出了营帐晒晒太阳。

郎中请了几次脉，依然说不出是哪种毒物导致的，舒五担心，陆崇却安慰她道：“不清楚便算了，能治好就行。”见舒五眉头紧缩，便转向郎中，声音肃穆，不无忧虑道：“先生，这毒会影响生孩子吗？”

舒五已经跑过来要扭他的耳朵，那郎中连连告辞走了。陆崇便顺势握着她的手道：“哄你笑笑罢了。看你愁云密布，若来日回到凉州，怎么做开心的新娘子？”

似乎刚才说的过于戏谑不够郑重，陆崇便执了舒五的手，柔声问道：“还从来没有正经问过你，阿荔，你愿嫁给我吗？”

“自然。”舒五答。

这下轮到陆崇觉得她的回答不够郑重了，便连连声讨让她重说。

舒五想了想，道：“我愿嫁给陆崇，不因为他救我，不因为他不计较过往，不因为他曾为我受苦。只因遇见陆崇之后的我，可以不是荔禾，不是舒五，只是阿荔，亦可将女儿心思放置于天地之间，感受到闺阁之外的世象万千。”

舒五握了他的手，道：“还记得玉娘说过的光风霁月的话吗，虽是她拒绝你之言，然而细细想来，若将壮怀激烈，建立不世功劳的陆崇将军困在儿女情长中，对他而言，亦是何其不公。那日你登上高台，我便突然想到一句话，虽千万人，吾往矣。陆崇既给了阿荔一个崭新的世界，阿荔亦愿站其身后，看他实现自己的青云之志。”

“我欲因之梦寥廓，山高路远，与君同看。”

陆崇听了舒五的话，久久无法作声，唯与她十指相交，道：“我知阿荔，阿荔知我，纵身死也无憾。”

两人正说着，李舟便掀开帘子进到帐子里，看见他们这样赶紧将头转开，口中吸气像是不小心喝了口酸醋一般，捂着眼睛道：“陆崇你以前也不这样啊。”

陆崇呛声：“航英你从前也没这么脆弱啊。”见他进来似是有事，便问道：“是否快到凉州了？”李舟答是，又言道：“刚才看见有人给丁将军送军报，不知是有何事。”

两人正疑惑猜测，就见丁章身边的侍从匆匆赶来，道：“禀二位将军，紧急军报，吐谷浑叛唐了。”

“为何？”李舟道，忙伸手扶着刚听到消息便气结到失语的陆崇。

“听说是左右贤王不满意招降，又觉得大唐对民众优待胜于自己，便撕了盟书，砸了已经接受的大唐节杖，斩杀留守的我朝使节，更亲手屠了伏俟城及周边城镇十万余民众，逃到吐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