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狩(204)

这算最新奇的字画了,将来可以一代代流传下去。但居上觉得少了点什么,看了半日道:“怎么只有你的印,明明我也有份。”说罢让女史上西院取她的大印来,斜川居士,颇有一代文豪的风采。

可不知为什么,凌溯的兴致不高,居上与他说话,他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这就让人不安了。

站在一旁偏头打量他,居上说:“郎君昨晚没回来,一定发生了什么吧?你究竟住东宫还是住少阳院?少阳院离宣政殿不远,难道有后宫娘子途径那里,被有心之人曲解了?”

她的想象力惊人,原本有些愁闷的凌溯,被她一顿胡诌说懵了,“娘子不是对大明宫很熟悉吗,怎么不知道少阳院与宣政殿之间还隔着门下省和侍制院?后宫娘子到不了少阳院,也没人敢诬陷我与宫人有染,再说我昨日留宿东宫,并未住在少阳院。”

“那你愁眉苦脸做什么?”居上问,“是政务不顺,陛下责怪你了?”

凌溯默然,半晌叹了口气,“在这京中任职,与当初驰骋疆场不一样,以前只需拼命,现在却要勾心斗角。越是战功赫赫,越成为别人拿捏的把柄,做得不好臣僚鄙薄,做得太好君父猜忌……”说着蹙眉怅惘,“我这太子,当得不容易。”

居上表示同情,不过也开解他:“以前存意当太子很容易,但大庸亡了,太子也就当不成了。”

他看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盛世太子,应当忍辱负重?”

居上说可不是嘛,“你以为月俸一万五千钱是好拿的?”

这就是有俸之人的觉悟,赚得越多,压力越大。

凌溯怏怏不快,“可我昨晚应付宾客晤对,忙到戌正才结束,那时宫门关了,我想回行辕都出不来,你看我的脸,气色是不是不佳?昨晚上睡得不好,今日散朝后又见了圣上,谈贡赋、谈度支、谈国用禄秩……你今日怎么没有派人来宫门上问问,我到底辛不辛苦?”

居上呆了呆,敢情抱怨半日,是在琢磨这个?

“我也很忙啊。”她说,“我昨日把亲蚕礼学完了,晚上睡不着,玩了半夜藏钩,今日又赶回去打听三娘议亲的事,外面风雪很大,脚趾头还冻着了呢!郎君怎么不来待贤坊接我?是不是打算红颜未老恩先断,辜负香衾事早朝?”

这反咬一口咬得很好,瞬间让凌溯的算盘打了水漂,并且顺利让他产生了自我怀疑,开始反省自己这未婚夫,是不是当得很不称职。

所以何加焉出的主意就是不靠谱,他给太子出谋划策,说即便男子在外独当一面,也要懂得撒撒娇,这叫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女郎自然心疼你。

说得太让人向往了……

凌溯决定照做,处境不佳是事实,能够应付,但不妨碍他诉苦。结果他酝酿了大半日,她的牢骚反而比他还多,他只好放弃了,沉默着拉她坐下,脱了她的鞋,把她的脚抱进怀里,板着脸问:“怎么样?暖和些了吗?”

第66章 快随我走。

这是为了维护男人的尊严么?行动虽然很体贴, 但脸上不服气,恍惚让她想起他在左卫率府扮演凌将军那会儿,那种高高在上, 不苟言笑的样子。

其实脚趾头也是微微冷而已, 哪里都有暖炉, 根本冻不着她, 她就是想看一看先发制人时,他到底会如何应对。还好,坠入情网的太子殿下比之前聪明了些, 再也不会一句话,把人凿出一块淤青了。

用最冷漠的表情,做最温暖的事, 居上看着这位郎子,怎么看怎么觉得称心。

她抿唇微笑, “暖和多了, 有郎君给我捂脚,一直暖进了心坎里。”说着往前凑了凑, “郎君, 你今日还没有亲我。”

凌溯最受不了她这样的撩拨, 仿佛经历了三年暴晒的草垛子溅了火星, 轰然一声便燃烧起来。

眉眼间的严霜瞬间融化,前倾着身子努起了嘴。因为抱着她的腿, 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但不管怎么样, 都一定要够着她。

她是人间仅存的精灵, 他以前不知道, 原来女郎可以这样可爱, 这样惹人怜惜。虽然她走出去顶天立地,但不妨碍背人的时候耍弄着小孩子般的意气。她有坦率的天性,别的女郎也许更善于暗示,更习惯等候,她不一样,想亲就噘嘴,亲亲可以促进感情。

以前一向独来独往的凌溯,自从有了她,便成了世上最富有的人。才知道感情丰盈了,像身负宝库,不再是身后空空,单打独斗了。

没有那么缠绵悱恻,仅是最浅表的一吻,也让人心生欢喜。

“叭”,干脆而嘹亮。

门外侍立的人让开了半步,屋里的人再也待不下去了,知情识趣地退出了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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