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惯性依赖(126)

作者:西荧星 阅读记录

可他却也清晰的明白,景兮的生死在岁月的流逝中,早已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是否”问题了。

那是没能完成的承诺,疑点重重的盖棺定论,得不到正向回应的期许,依恋与憎恨共同滋养的执念,是心底的刺,是陈年未愈的伤口,是断掉的与人间连接的线,是由儿时潜移默化塑造出的三观。

是景程在浑浑噩噩中无止境被撕扯着的灵魂。

景程也曾经断断续续地看过一些心理医生。

他们给出过一些似乎还算不错的建议,基本围绕在“发自内心地接受自己的一切”、“解铃还须系铃人”、“可以尝试点有仪式感的事情来告别从前毫无反抗能力的自己”。

景程觉得没法做到,所以表现出的也就只有抵触和不配合。

他始终觉得开启新人生需要一个告别,但他却似乎永远也无法触碰到那个机会。

十六岁之前没有选择权的生活是缠绕着他的铁链,景兮离别前的承诺与温情是套在他脖颈上的项圈,而一切在最不该戛然而止时停滞则成了锁。

景程被牢牢地困在了那个冬天。

景兮存在着的时候,仿佛拥有着世界上的一切,她被无数人贪婪地爱慕着,将根须缠绕在每个自愿为她提供养料的人身上,直到最后一丝利用价值耗尽,然后便轻飘飘地抽身离去,攀附上另一个宿主,将对方绞杀,再带着丰盈的战利品全身而退,周而复始。

可当她消失了,景程才突然意识到,景兮除了足够他挥霍几辈子的财富外,别的竟什么都没留下。

除了两人那张合影,便只剩下了景程这个人本身。

没有挣脱的途径,没有自我解救的意识,他的人生模式似乎在那一瞬间定了型,在无限的混乱中维护内核的稳定成了纪念母亲的方式。

这的确是很奇怪的逻辑,但景程也的确想保留些景兮的东西。

所以他选择了保留由景兮塑造的自己——那个无法自洽,虚浮轻佻内心空洞,永远在混沌中被撕碎又重组的自己。

景程无法给予任何人同等的回应,所以他不希望谁真的来爱他。

尤其不希望这个尝试用爱填补他的人是宋临景。

可他却更不希望宋临景可怜他。

说不上原因,大概只是某种近乎偏执的自尊心在作祟。

“虽然有多管闲事的嫌疑,但我还是建议你们坐下来,面对面,平心静气地好好聊聊,一段健康的关系不应该有太多晦涩难懂的情绪,坦白总比乱猜要好。”言玚抿了口茶,对着景程带着笑意调侃道,“你可能不太了解,人长嘴,不只是为了接吻。”

“主要还是为了交流。”

“恋人之间沟通很重要。”

听前半句的时候景程想笑,后半句却又将他扬起的唇角压了下来,沉默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憋出了句“我们还不算恋人”。

言玚微微愣了一下,歪了歪脑袋,真诚地问道:“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景程答不上来。

虽说他答应了宋临景以正式恋爱为目的尝试相处,但他依然不太清楚这样的关系具体该怎么定义。

景程想将这个问题原封不动地再次抛回对方身上,想与对方亲吻做/爱,想用足够过激的亲密将焦虑和困惑驱逐出自己的意识,想在攀临巅峰后依偎着、用他向来厌弃的腻歪形式把一切讲明白。

如果精神上的坦诚让彼此别扭尴尬,那就继续重复刚刚的荒唐,用身体上的坦诚掩盖那些横亘在两人之间无法逃避的欺瞒,做到谁都无法逃避为止,做到将所有遗憾与不甘去除为止,做到意乱情迷时他们无法思考,将一切由惯性产生的依赖误解成爱为止。

面对面平静坐着谈心,痛哭流涕,最后相拥着彼此释怀,不是景程交流的风格。

理智被欲念彻底侵袭,拥吻着跌跌撞撞踢到一排酒瓶,在玻璃碎裂的声音中翻滚在刺鼻的酒液里,用没兴趣考虑明天的粗鲁强势地彼此侵占,需要靠掠夺才能掌握主动权,质问的话语讲出来都是变了调的断断续续。

结束后两人最好都没力气纠结谁对谁错,也不在乎对方是否诚实,流程走过了,事情翻篇了,之后那些弯弯绕绕都等着出了卧室再说。

谁也别觉得亏欠谁。

这才是景程欣赏的交流方式。

至于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是越界的朋友,是不完满的爱人,是陪伴多年可能已经分不清彼此间同情、愧疚和依赖的床伴。

是什么都无所谓,是和宋临景就好。

景程似乎在某个奇妙的瞬间,短暂从密不透风的躯壳中探了出来。

景程突然很想见到宋临景。

想与对方交换那些困扰的旧事,想尝试去找那把钥匙,想给麻木的灵魂敲出条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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