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服IV(87)

作者:墨青城 阅读记录

秦穆将壶稳稳放在桌上,答:“没有。”

老人目光里闪过一丝玩味,轻飘飘地说了句“那就等着吧”便又闭目听起戏来。秦穆继续站着,目光定在那扇虚掩的门上。

时间在腾起的水雾和咿呀的唱腔中仿佛被拉长了,变成模糊而虚幻的迷宫。无数个不同年纪、不同模样的沈流从各自的时光中向他走来,将那颗心撑得微微发疼。

秦穆发现自己控制不住地想他,而当那人真的出现在眼前时,反倒有了些不真实的恍惚。

青漆木门撞在墙上发出不合时宜的巨响。披着黑色大衣的沈流像是从夜色中走出来的吸血鬼,衣冠楚楚之下是毫不掩饰的嚣张和狂妄,周身都带着嗜血的暴躁,仿佛下一秒就要咬断谁的脖子。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秦穆。

视线相接。

秦穆的目光沉稳而平和,像是月下宁静的海,温柔地漫过滩涂,抚平了所有伤痕和狼藉。沈流记得这个眼神,许多年前他就是这样看着自己,毫无犹豫地选择了放弃一切随他离开。

突然的,像是凭空起了一阵和煦的暖风,将满腔浓得化不开的孤绝和狠戾轻易地吹散了。

沈流冷静了下来,有些愧疚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然恢复了冷锐的神色。他将大衣脱了丢在沙发上,对沈长云道:“您要见我打个电话就行了,何必转个圈儿。”

“鸟儿翅膀硬了,放出去就不乐意飞回来,所以只好找根绳儿拴着。”沈长云扫他一眼,浮起三分笑意来,“看来我这条绳子找得还挺准。”

“您这话可就见外了。我是您一手培养起来的,什么性子您最清楚。我对您向来是很尊敬的。”沈流走过来,挽起袖口从小桌上执起壶柄添茶。

他们站得很近。男人身上混着寒夜凉意的“大吉岭茶”香无声地占据了秦穆的鼻息,而衣袖相擦的细微触感像毛茸茸的松鼠尾巴轻轻划过心上。

这举动类似于某种安慰,又像是在告诉他“我在你身边”。

秦穆颠沛流离的心仿佛从疲惫和焦虑里安定下来了,安安稳稳地落回了胸腔。

只听沈流不紧不慢地说:“咱们祖孙俩也有日子没见了,既然您不瞌睡,不如趁今儿好好聊聊。无关人等还是回避得好,您说呢?”

沈长云捏着手里的茶盏眯起眼来,饶有兴致地扫过两人,开口道:“阿严,陪秦律师去外头坐坐。”

沈严应声进来,秦穆轻轻看了沈流一眼,随他离开了。

沈严带着他去了茶室,问:“喝什么茶?”

“不必了。”秦穆说。

沈严给他倒了一杯白水,坐下来说:“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我也没想到。”秦穆摩挲着那只杯子,掌心终于有了点暖意。

两句不像寒暄的寒暄之后,他们同时沉默了。沈严是寡言的人,秦穆则是不愿开口。

安静坐了会儿,沈严忽然说:“当年是沈流让我劝你离开的,为了保护你。”

秦穆闻言笑了下:“我以为那些我‘该知道而不知道’的事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这儿还有。”他抬眸直视他道,“当初既然瞒着我,就该瞒得天衣无缝死不松口,何必急着揭秘?”

沈严说:“他这些年对你一直难以忘情。”

“这么说你是期望我们旧情复燃。”秦穆停了停,“也对,这样我就可以做沈老将军手里的绳子,好好牵着不听话的沈流。”

沈严眉心一跳。

只听秦穆不温不火地继续说:“沈流自作主张地杀了赵锦川引燃两家之间的战火,将沈家逼到不得不战的境地。作为一枚棋子他已经失控了,但沈家却拿他没办法,因为他手里握着家族的经济命脉,捏着许多人的把柄和私心,又拥有了庞大的人脉和拥趸。对付他需要极大的内耗,赵家又环伺在侧,沈家应付不了两线作战。可由着他又颇具风险,整个沈家都成了他手中的筹码,一招不慎可能满盘皆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住点儿什么来牵制住他,以免他铤而走险。有趣的是沈老将军找到了我。他为什么会如此笃定,一个久远的不象话的旧情人能牵制住大权在握的沈流?”他停顿片刻,黑色的眸子定在沈严身上,“一定是有人告诉了他。这个告密者知道我和沈流的过往,知道我们曾相爱到什么程度,知道我们为什么分开,知道沈流心里的意难平,知道他为什么去斗赵家,也知道他一定会为了我妥协。我猜对了吗?”

沈严板正地坐着,一言不发,手却不知不觉捏紧了。他没料到秦穆已经将前因后果想透了,这种敏锐让他猝不及防。

秦穆唇边挂着寡淡的笑,颇有几分嘲讽的味道:“不妨再来猜猜他为什么这么做。可能是因为忠心耿耿,决定永远站在沈老爷子的身边。可能是因为利益驱使,临阵倒戈抛弃了兄弟。也可能因为他在军中立足未稳,仍需要依仗沈老将军的势力,不愿意让沈家的权力重心旁落。所以才会一再试探,让我念着旧情牢牢绑住沈流,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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