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服IV(89)

作者:墨青城 阅读记录

大选临近,两家的战斗愈演愈烈。正面战场硝烟四起,下三滥的招数也层出不穷,沈澜在某活动的开幕式上差点儿让吊灯砸扁,隔天赵启明的座驾就被炸成了废铁。聪明人用事故解读事故,愚蠢者用意外理解意外。时间冷静地拖着不情愿的人们向前走,所有的勾心斗角和阴谋诡计手挽着手扑向盛大的结局。

选举如期举行。在富丽堂皇的会场里,与会者们各怀鬼胎,默契地配合出演这幕盛大而恢弘的经典剧目。赵启明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屏幕,当跳动的票数静止时,他的心跳仿佛也静止了。欢腾的音乐响了起来,周围的人们争相道贺,在雷动的掌声里他身旁的人站了起来,春风满面地微笑着向众人挥手致意。

赵启明合上了眼睛。

尘埃落定。

他知道自己输的不是这五票,而是整个赵家。当他走出这个会场,迎接他的将是另一场叫做大逃杀的游戏。从高台上跌落的赵家将会沦为众矢之的,拿血与肉做祭,饲喂那些从暗处扑上来的鬣狗。

从此以后再无坦途。

小楼里,秘书向沈长云汇报结果的时候秦穆正在练字,手一抖“玉”字的点就落得重了,像个病恹恹的逗号。

沈长云扫了眼,慢悠悠地说:“心不静,写不好。”

秦穆索性搁下笔问:“您早知道结果了?”

沈长云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靠在桌边取笔沾墨:“人爬得越高就越会有种错觉,好似自己能主宰一切,忘了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他边说边写,笔走龙蛇,手稳得很。“两家之间斗得你死我活,落在上头的眼睛里和狗咬狗也没什么区别。狗就是狗,都是拿来看家护院的,哪条赢了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怕养得太大不听话罢了。”他写完了将笔搁下,轻声叹道,“他想不明白这道理啊。”

秦穆对着那个铁画银钩的“玉”字默然。他不知道沈老爷子口中这个“他”指的是谁,却能听出话里苍凉的意味。越是相处,他越觉得这位沈家的顶梁柱令人钦佩——他睿智、淡然、剔透,好似边关孤城上悬着的月,看透了世情冷暖,却有说不出的孤独。

其实沈家的每个人都很孤独。

莫名就想起某个身影,仿佛从墨香里嗅到了“大吉岭茶”的味道。他定了定神,将写坏了的宣纸揉成团丢进废纸篓里,又摊开一张,一笔一划地写。

“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选举结束之后没过多久,宝立健的案子开庭了。五十八名受害人集体上诉索赔三点二亿,震动全国。宝立健股价狂跌,资金冻结。审理周期很长,结果还未出来,但明眼人都看清了,这一案标志着赵家这座摩天大厦自此崩塌。

秦穆盯着那条新闻看了许久才将手机塞进口袋,摸出烟来点上,步子轻快地往小花园走。白天下了场好大的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像揉碎了流云,似落满了梨花。仿佛整个世界都盖上了一层软绵绵的毯子,显得特别干净。

K城在南方,很少下雪,下了也积不住,到处都湿乎乎的,一踩溅一腿。秦穆好久没见过这样厚实的雪了,忽而起了玩心,用脚印踩出个大大的圆圈。觉得还不过瘾,索性蹲下团了两个雪球迭成个小雪人摆在石桌上,又把抽完的烟屁股插在它嘴里。他满意地端详了会儿,抖抖手上的雪打算进屋,回身却见有人立在檐下。

沈流穿着件暗色的羊绒大衣,手插在口袋里,一动不动地站在灯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进去吧,外头冷。”秦穆说。沈流来这儿的次数很少,他住得久了倒更像半个主人。

男人跟着他进了门。这些日子没见,他瘦了很多,下巴上还挂着胡茬,看起来很疲惫。

“沈老在楼上,这会儿可能快要休息了。”秦穆在楼梯口停下,摘下眼镜擦了擦上面的雾气。里外温差太大,对戴眼镜的人而言很是麻烦。

“我已经见过他了。”沈流的声线很柔软,像外头的雪,“本来打算走了,碰巧看见你在外面,就站了会儿。”

这话让气氛有些尴尬起来。秦穆转开话题:“事情还顺利吗?”

“大局已定,完全处理好还要些时间。”沈流想了想说,“开车撞肖老师的凶手和要砍你手指头的逃犯都抓到了。警方正在走程序,结果应该很快会出来。”

秦穆点了点头。

“你的行李,我让人送到你房间去了。”沈流看着他,目光深深的,仿佛不愿错过任何一个表情,“我和老爷子谈好了,你明天就可以回K城。”

秦穆有些意外,目光与他交缠了片刻,平静地接受了安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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